他應是不希望她擔著危險幫他吧?靈心以為他這種態度是出於好感,而且是男人對女人的好感,想不到居然是她會錯意,這如何叫她不沮喪。
所以,靈心本能的開始躲起了奚辰……其實也不算是躲,鬼魂是無所不在的存在,哪裡躲得過?她只能賭氣不理他,一方面是對他在井邊時見死不救仍有怨念,另一方面她還需要一點時間,替她夭折的少女情懷療傷。
「靈心?」奚辰已經在她身邊繞了兩天,但靈心只是陰沉著一張臉,平時明亮的圓眼也失去了光采,一句話也不跟他說。
她辛苦地抱著一大捆白布,準備拿到局內由師父分類染整,個子原本就嬌小的她,整個視線幾乎都被白布給擋住,她索性當作沒看到他,自顧自的工作著。
奚辰哪裡看不出來她在生氣,但他卻不明白她究竟在氣什麼,尤其他早已將她納入心腹範圍,如今他的心腹正在做著顯然超出她能力所及的工作,叫他如何能袖手旁觀?
靈心好不容易把手中的布搬到指定的地方,回到織染局庫房的角落,正在伸展自己的身子,苦著臉看著山一樣高的工作量時,幾名宮女和雜役不懷好意地走了過來。
其中一名宮女揚高了眉,趾高氣昂地說道:「靈心,既然你都要搬這些布了,就幫我們把染料一併搬進去吧。」
一名雜役笑嘻嘻地指著不遠處一包包的染料,看得靈心眼睛差點凸出來。開什麼玩笑!放在現代那幾乎等於一包包的水泥,搬個布匹就快耗掉她半條命,還要搬染料,真當她女超人了?
「還有啊……」另一名宮女也假意歎了口氣道:「反正你搬完染料,還要再走出來對吧?那你就順便把那些染好的布一件件收齊折好,放到布庫裡吧。」
這個吩咐,更是讓靈心的臉蛋都扭曲了起來。這名宮女說的工作量,幾乎是五個人一整天的工作量,何況布是源源不斷的染出來,曬乾了一件還有一件,她根本不可能整理得完,而眾人自然是知道靈心脾氣溫和,現在又正在受罰,才如此肆無忌憚。
面對這樣的刁難,靈心終於受不了,忍不住回嘴道:「這些是你們的工作,不是我的,為什麼要我來做?」
開頭說話的那個宮女面色一變,斥喝道:「你做錯了事,就是要受罰,區區一點工作量就受不了了?」
「我受的處罰自有定量,卻不是由你們來決定的,你們只是把工作推給我!」靈心不甘心地道。
「推給你又如何?你去告狀啊!看誰會站在你這邊。」一干宮女雜役笑了起來,完全不把靈心的反彈當回事。
不過靈心沒有反抗之力,並不代表另一個人沒有。奚辰從頭到尾把這件事看在眼裡,一股莫名的憤怒之火瞬間由他的心中燃起。靈心是他在罩的,現在居然在他面前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而且這個委屈還是因為幫他而引起的。
他以前在當二皇子時,對於下面宮奴一些爭權奪利或是排除異己的小動作,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他知道這種事在所難免,這樣的競爭也能造成一些扶優汰劣的效果。
可是發生在靈心身上,就是不行!
明明是大白天,庫房突然陰暗了起來,四周也刮起了一陣陣的陰風,這陡然改變的氣氛,令每個人都詫異不已,有的體質比較敏感的,甚至雙手環抱著自己打了個冷顫。
就在這詭譎的瞬間,一抹身影幽幽出現,長髮無風自飄,慘白的臉七孔流血,還爛了半邊身子,卻是奚辰所化。
「你們敢在織染局裡欺負人?納……命……來……」奚辰化身的鬼魂陰慘慘的說道。
不知是誰先發出了尖叫聲,率先逃離了庫房,剩下人腿軟的腿軟,哭嚎的哭嚎,全部連滾帶爬地跑出去,唯獨靈心仍呆站在原地。或許是她被嚇多了,比其他人多了一些抵抗力;又或者她親眼看到那鬼是奚辰發飆變的,她相信奚辰應該不會害她,所以即使眼淚已在眼眶中打轉,就快流出來,仍是硬生生忍住沒有大哭逃跑。
嚇走了不相干的人等,奚辰也恢復了原本翩翩美男子的樣子,只是臉色有些難看,目光變得有些晦暗。
靈心哪裡不知道奚辰是在為她出頭,若沒有他這麼一嚇,她就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待在織染局,也會有做不完的活兒。這下那些奴僕應該知道靈心有個鬼守護,短時間不會再敢來招惹她了。
他不是不管她了嗎?怎麼又來幫她。靈心的思緒當下矛盾了起來,怯怯地往他的方向看去,卻被他身上的變化嚇了一大跳。
「你……你怎麼變得透明了?」靈心捂著嘴,瞪大了眼看著奚辰。以往的他行體十分清晰,但現在看起來不僅顏色變淡了,更給人一種有氣無力的感覺。
「怎麼,終於說話了?本皇子以為你再也不理本皇子了。」奚辰橫了她一眼,架子仍是擺得老高,但語氣中的賭氣卻是明明白白。
「我……我只是因為……」靈心性子單純,被他這麼一說,還真有些內疚,尤其理由還很難以啟齒,所以她只能期期艾艾地揉著袖子道:「那日我被劉公公帶走,你卻只顧著看美女,我以為你根本不在意我,所以我覺得很難過……」
這簡直是污辱奚辰的人格,讓他氣得都冷笑起來。「說你笨你還不承認!本皇子若不在意你,會耗費元氣幫你出氣嗎?」
「耗費元氣?」靈心心頭一驚,難以置信地望向他。「難道你方纔那樣幫我,會耗損你的元氣嗎?」
「廢話!鬼魂要主動現身讓人看到,本來就會元氣大傷,這是天道的規律,否則每個鬼都可以隨便現身嚇人,那凡間不就亂了套?」目前算是半個鬼的奚辰,自然也會本能的知道一些天地法則,就是不知道這丫頭這麼笨,在武仕書這樣的人身邊混了這麼久,她居然連這種地府常識都不知道。
其實這也不能怪靈心,因為她天生陰陽眼,鬼魂不需要耗費元氣就能讓她看到、與她溝通,自然她也不知道鬼魂要主動讓一般人見到,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
瞧她慚愧到頭都快埋到胸口裡了,奚辰才沒好氣的把前因後果說明了一下。
「而且本皇子會注意曲如雪,是因為你沒發現堂堂一個大皇子妃,深夜出現在那鳥不生蛋的古井邊,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嗎?反正她看不見本皇子,本皇子當然要好好的觀察她一下!」
今天算他善心大發,平時他做什麼事,哪裡需要向人解釋?
而他的這番話,卻是讓靈心當下抬起頭,面露欣喜地道:「所以你不是被她迷住了?」
「迷個屁!」一向講求形象的奚辰,忍不住也飆了一句粗口。「本皇子認識曲如雪十幾年了,要被迷住早就迷了,還會等到現在?」
「原來是這樣……」懸得高高的心一下子放下,靈心忍不住拍了拍胸口。
他不是不在意她,只是為了追查嫌疑犯而被轉移了注意力。這個認知令靈心心花怒放,連她都不明白這瞬間的心情轉變,是因為她對他的情愫,竟已遠超過自己所想。
瞧她的反應,奚辰的心裡也好受了點。別看他傲氣,這幾天靈心丫頭不理他,他的心情不會比她好多少,這樣的冷戰他可不想再繼續下去。
所以他明明介懷得要死還是要擺個姿態,要讓她知道這太陽是繞著誰轉的,「哼!早知你如此駑鈍,本皇子也不需要耗費元氣幫你,居然還被你冷落了幾天!你知不知道,要是再來幾次這樣的事,本皇子魂飛魄散都是有可能的,這樣你還敢質疑本皇子不在意你?」
「我不敢質疑了!」靈心眉開眼笑地道:「我現在知道,你很在意我了!」
「你……」奚辰被她堵得啞然,確實他是在意她的,而且很在意,但一向驕傲的他哪裡會直接承認?不過不承認的話,也解釋不了他為什麼要大費元氣幫她。結果就是這麼一句問話,當場令他下不了台。
「哼!」奚辰索性一個轉身,消失了蹤影,不想再面對這尷尬的場面。
風水輪流轉,這下換奚辰不理靈心了。
接連兩天,奚辰都沒有出現,令靈心擔心極了。他離去前那半透明的身影,說明了他受創不輕,現在不知道恢復得怎樣了?
但他不出現,她根本沒有辦法找到他,早知道前世就先去學個觀落陰什麼的,也好過現在只能窮操心。
靈心只能做足了準備,希望在奚辰出現時能給他一點幫助,否則她真是連覺都睡不好。
等待了三日,奚辰終於出現了。
這是一個晨光朦朧的早上,奚辰幽幽地出現在靈心的小宮女房裡,卻發現她沒有睡在床上,而是趴在了桌上,衣著還十分單薄。他緩緩地飄了過去,對她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感到很不滿意,正想喚醒她時,他卻被她身後擺滿整張床的折紙給震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