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他有什麼消遣,那也許就是有時發呆太無聊,他會轉而對養在玻璃罐子裡的螞蟻發呆;他是這麼的忙碌又是那麼的單調,從沒見他跟什麼朋友聚會,更別提跟什麼女人約會。
這個男人心裡裝著的到底是什麼?他不招人喜愛也不想招人喜愛,一個人似乎也不懂什麼叫孤單,可另一方面他善於察言觀色,看人的眼光極準,見一個人一面,就能知道這人會不會成為他的盟友,如果不會,那見面的第一眼,他已經將對方當成一個未來的敵人在窺探。
而事實又證明,他的判斷往往是驚人地准,一個對他人不感興趣的人,又怎麼可能對人那樣瞭解?奇怪的是,除了嚴妙怡自己覺得谷苓飛很不可思議外,其他人好像並沒有這種感覺,他們都認為谷苓飛這樣是很正常的,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本該如此。
只有她會不時胡思亂想起來,從最初的厭惡到後來的好奇,跟谷苓飛在一起的時間越長,嚴妙怡發現自己就越會忽略他之前對自己做過的種種事情,這是一個不太好的徵兆。
是單純的討厭轉變成了更複雜感情的徵兆,這說明她已經無法像其他人一樣,以單純的眼光去看待谷苓飛這個男人;她不要自己變成那樣,因為她知道那樣的話,自己會變得很慘很慘!
「下午和馮經理的見面要取消,為什麼?」嚴妙怡剛念完一天的行程,猛聽到谷苓飛要取消下午活動的決定,不禁有些意外。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這次見面雙方已經約定了很久,也都很期待,是對彼此發展很重要的一個會面,突然說要取消,完全沒道理,且今天是星期五,又不是休息日。
嚴妙怡總覺得今天的谷苓飛怪怪的,好像總是神色不安的樣子,顯得有些焦躁,「身體不舒服嗎?」她問。
「嗯?」谷苓飛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搖頭,「今天你跟我一起回家。」
「啊?可是今天又沒課。」可憐的她,已經成為谷家兄妹的工具,整天都要圍著他們二個轉,生活的重心變得越來越奇怪。
「跟課沒有關係,婷婷打電話來,說讓你晚上去家裡吃飯,她要把你介紹給我爸媽。」
「你爸媽?」
「嗯,他們回國了。」
原來如此,這樣的坐立不安,變得都不像他了,果然是事出有因的,是因為施余歡回來了!
第5章(1)
施余歡比谷苓飛大不到二十歲,就算現在看上去也一點不像年過四十的女人,她本人比照片上看上去還要端莊漂亮,大大的眼睛清澈如初生的嬰兒,無疑,這個女人是被愛所包圍的,可以看出她的丈夫非常愛她。
她的丈夫谷均逸,如所有人所說,谷苓飛就像他的翻版,從一個扯動唇角的微小細節,到對待他人那種本質的高傲;但谷均逸只會讓人覺得可怕,並不會讓人有難以接近的感覺,歸其原因,是他在看著自己妻子時眼中的溫柔,融化了那些臉上削不掉的稜稜角角。
他們結婚二十年,不為權勢地位,只為真心相愛,而施余歡嫁給谷均逸那年,谷苓飛七歲。
谷苓飛跟這個女人度過了自己的童年和青年,一直到成年,做出一番事業,有二十多個年頭,這二十年裡他們關係親如一家,但施余歡卻不知道,這個自己視為乖孩子的男人,卻從未將她當成自己的媽,這是怎麼樣的一種執念,怎麼樣的一種感情?
嚴妙怡覺得,自己在這個餐桌上快要坐不下去了;她的旁邊是谷婷婷,對面坐著谷苓飛和施余歡,而谷均逸則獨自坐在主位。
早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要來了,從她跟谷苓飛並肩進門的那一刻起,嚴妙怡已經預感到自己被捲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中,那是從施余歡投放在他們兩人身上的曖昧視線得知的;之後,谷婷婷更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把她拉到施余歡面前,說她是她的家教又是她哥的秘書,多麼地了不起,對他們兄妹兩人來說多麼重要,離開了她就不行了。
嚴妙怡始終聽著,覺得這種形容好奇怪,而施余歡更是對她笑得開懷,她有點不忍心去破壞那讓人心暖的笑容,而且對於這些讚揚,一直在旁邊聽著的谷苓飛也沒有作出解釋。
「妙怡啊,多吃點,我們家飛飛的手藝很不錯呢。」餐桌上,施余歡不停地給嚴妙怡挾菜,對她的讚美更是超過普通的客人,她說:「最近很多人都跟我說,飛飛的新秘書比前幾個都有能力多了,辦事利落又不多話,我都在想會是個什麼樣的女孩,誰知道一回來婷婷就跟我說,原來能找到這個秘書還是靠她的功勞呢。」
「是啊是啊,要不是我,哥怎麼會找到妙怡姊這麼好的秘書;要知道,哥喝醉那天是妙怡姊照顧了他一整晚呢,隔天哥就把妙怡姊調到公司去上班了,哥哪會推薦什麼人的,這還是頭一回吧。」
「對啊,而且妙怡也是飛飛頭次帶回家的女生,這麼說,咱們飛飛還真是為了妙怡破了好幾次例呢。」谷婷婷跟她媽媽兩人有搭有唱,話裡有話,嚴妙怡的筷子都快拿不住了。
不是他們邀請她來家裡吃飯的嗎,怎麼說得好像兒子帶准媳婦回家一樣?最鬱悶的是關於那一晚的事,雖然谷婷婷是有意加油添醋,可事實比她說的還要精彩多了呢,她完全沒有立場反駁。
這一家人全是她的僱主,又對她表現出了極大的善意,她怎麼好破壞氣氛;可谷苓飛就不同了,這麼明顯的暗示他難道聽不出來,難道就任由大家誤會嗎?
尤其是,讓最喜上眉梢的施余歡誤會,這樣好嗎?當施余歡大力地讚揚她,並對著谷苓飛擠眉弄眼時,他的面無表情下,隱藏的又是什麼樣的心意?
「我們家飛飛性格跟他爸一模一樣,不會說話也不會討女孩子開心,脾氣又臭又怪,但對於自己家裡的事是很上心的,這孩子也經常為了我們推掉各種約會,有時我們都會覺得把他耽誤了。」施余歡說:「只要跟他熟了就會明白,飛飛是很顧家的好男人呢。」
他才不是「顧家」,是在「顧你」啦。
嚴妙怡歎氣,自己的立場也未免太奇怪了些,瞪了眼低頭吃飯,沉默不語的谷苓飛,她心裡更是來火,乾脆筷子一放,「阿姨,其實我……」
「吃飯。」別人說什麼可怕的話,谷苓飛都默默聽著,唯獨她一開口,他那張金口也跟著開。
「呃,飛飛,怎麼不讓妙怡說話呢?」施余歡責怪道。
「沒什麼好說,她其實不滿意我的廚藝,只是當著你們的面,不好意思說罷了。」
施余歡恍然大悟,嚴妙怡一直不說,是在給谷苓飛留面子,可聽她把她家飛飛誇得那麼全能,她覺得聽不下去了。
「是我不好啦,你們的事當然你們自己磨合,我說得再好也比不上妙怡喜歡啊,是不是?」施余歡了然一笑,「不過不要緊啦,飛飛的可塑性很強的,妙怡愛吃什麼直接跟他說就是,他學東西很快;小時候也是除了看螞蟻什麼都不做的孩子,下廚也是婷婷出生後會的,因為婷婷對很多食材都過敏。」
完了,這下誤會更深了,好向她跟谷苓飛已經進展到討論在家吃什麼的地步一樣,嚴妙怡氣都氣飽了,他學下廚是因為某人說過要他好好照顧她的女兒,然後那個實誠的孩子就照顧過頭了;他願意學是因為他有學的動力,可不是為了她,就算她真不滿他的廚藝,他最多只會甩給她一本訂餐電話簿吧。
可谷苓飛很明顯是要她不要多話,這樣的氣氛她也沒辦法破壞,只是不明白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為什麼要帶她回家,有意讓人誤會他們的關係?
「你在做給她看?」
從谷家出來,谷苓飛的爸爸谷均逸難得發話,讓他送她回家,坐在谷苓飛的車裡,嚴妙怡終於忍不住那些想了一晚的話。
「嗯。」谷苓飛只回了她一個字。
「為什麼?」她耐著性子。
谷苓飛看她一眼,說:「因為她擔心。」
很好,就因為施余歡看他這麼大歲數了,連個女朋友都找不到,為他的終身大事很「擔心」,於是這個「孝順的兒子」,就給她帶回家一個「女朋友」,好讓她「安心」,這是什麼狗血的思路,而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當了幫兇,還把自己也套進去了!
「這次是女朋友,那是不是如果以後她擔心你不結婚又不生小孩,你也會找個女人結婚和生小孩,擺出一副家庭和睦的樣子,讓她安心,讓她開心?」
谷苓飛的沉默分明是在思考,他會思考就是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
「谷苓飛,你是豬啊,這樣的開心你不覺得很廉價,對她很不公平嗎?而且對你娶了的那個女人,更是大大的侮辱!」然後他自己呢,就會開心嗎,滿足嗎?他會滿足於自己帶給心愛的女人,是身為母親的「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