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摟緊她,微笑了。
因為都為對方著想,差一點,他們便要錯過了。
走出台北車站,騎車回到左桀住處,溫怡芬一見到他們回來,立刻從店裡走了出來,擔心地摸摸許樹茵的臉頰,捏捏她的手臂,見她瘦多了,頻頻搖頭。
「才一個多禮拜,瘦成這樣?!不准再瘦了,多沒精神,讓人擔心。」她的責怪包含著濃濃的關心。
為此,許樹茵更內疚,抱著溫怡芬,像個小女孩似地撒嬌。
出車禍那幾天,溫姊把小堯送到前夫家,從早到晚照顧她,陪伴她,這份溫情,她只能牢牢刻在心上。
「回來就好,未來一定會有更美好的事等著你們,沒有過不去的難關,要對自己、對阿桀有信心。」對他們倆的感情,溫怡芬似乎是全然釋懷了。
「溫姊……」溫怡芬對她的好,許樹茵不知該如何回報。
「喂、喂、喂……別哭,阿桀在瞪我了。」
許樹茵回頭看左桀,他果然皺起眉頭。
「他嫉妒我們感情好。」許樹茵朝他吐吐舌頭,
左桀歎氣,女人真的跟孩子一樣,前一秒哭,下一秒又笑了。
「別理他,我們到店裡聊天。」溫怡芬將許樹茵拉進店裡,做了一杯飲料給左桀,便將他打發走。
「樹茵,來,把這湯喝完。」溫怡芬走到店後方,從燜燒鍋裡盛了一大碗生化湯。
「這是?」
「我提了你可不准再哭。」
「嗯……」許樹茵知道她將說什麼,忍住,點頭。她要相信阿桀的話,相信那個孩子還會回來做他們的寶貝。
「女人小產跟生產一樣,一定要補身子,不然以後會有好多小毛病,我想你回家一定沒讓你母親知道,你年紀又輕,不懂這些,沒關係,溫姊幫你補回來。」
這些日子,因為不知道許樹茵何時回來,溫怡芬每天都熬一包生化湯溫在燜燒鍋裡,很擔心她的身體。
「你這個禮拜不要搬重的,也盡量不要蹲太久,不能碰冷水,不能吹風,每天都來我這裡報到,下個禮拜我再燉些補湯給你補身體。」
「謝謝……」許樹茵一感動就紅了眼眶。
「哎呀!也不能哭,記住,還有,那個……也叫阿桀忍耐個一星期。」她趕緊擦乾許樹茵的眼淚。
「嗯。」許樹茵點頭,忍著不哭,乖乖地喝完湯。
溫怡芬將碗洗淨後,擦乾手,在許樹茵對面坐下。
「我決定搬回我前夫家住了。」
「啊?可是他……」
「他變了很多,我婆婆也是,」溫怡芬笑笑說:「是小堯改變了他們吧!我們都希望給小堯一個完整的家庭環境,小堯也愛他爸爸、奶奶,我不能剝奪他的權利。」
「可是……」許樹茵頓了頓。「這樣好嗎?」
「我先搬回去住,住一段時間,要不要復合過一陣子看情況再說。」溫怡芬以為她擔心前夫再次對她暴力相向。
許樹茵垂下臉,猶豫著。
「怎麼了?有什麼事想說嗎?」
「溫姊……這樣好嗎?心裡擺著一個人……回去,會幸福嗎?」許樹茵吞吞吐吐,說話的同時內心十分沉重。
這是太困難的狀況,不是她有能力解決,也不是退不退讓的問題,她只是希望溫怡芬幸福,而不是埋葬自己的未來。
「你、你知道什麼?」溫怡芬被她的問題嚇到了。
「對不起……那天,我看見了……」當時,那種世界毀滅的震驚與痛苦仍清晰地存在著,然而溫姊的痛,又會比她少嗎?
「你看見了……」溫怡芬一下窘迫地臉色發白。
兩人無言地沉默許久,最後,溫怡芬摸摸許樹茵的頭。「很難熬吧,放在心裡這麼久?」
許樹茵抬起臉,搖頭。「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愛阿桀,可是我也喜歡你,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傻瓜!」溫怡芬罵。「難怪阿桀一天到晚說你笨,這種事怎麼能說自私的,換作阿桀喜歡的是我,我一定不准他跟你有任何接觸。」
「可以這樣嗎?」許樹茵好無辜,她一直被罪惡感所困。
「當然要這樣!那個時候知道你們交往,我也好幾次想把你辭掉呢!」
許樹茵嘴巴張得開開的,很震驚。
見到許樹茵的表情,溫怡芬忍不住噗哧一聲。「我們在感情上都歷練太少,太鑽牛角尖,你看,阿桀就有經驗多了,隔天還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面不改色地跟我哈啦!」
「他的經驗是很多……」許樹茵嘟起嘴。
「我……」溫怡芬也決定將放在心中許久,一直感到虧欠的真心話說出來。「是我一時寂寞,半夜跑到阿桀那裡,那時他喝醉了,睡得迷迷糊糊,把我當成你了……不過,我們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早醒來,他看見是我就立刻出門了。」
許樹茵聽著,一瞬間,梗塞胸口的重石落了地。原來,她沒有阻礙他們的感情,阿桀也不是因為她才不能跟溫姊在一起。
「其實,當初我跟我前夫也是愛得轟轟烈烈,只是結婚後太多不曾遇過的問題把那份愛給磨光了,因為小堯,現在我們不得不見面,那份感情才又慢慢地找回來了,我想,我也還愛著他。」
「真的?」
「真的。」溫怡芬微微一笑,帶點靦腆。
「太好了!」終於……許樹茵終於聽見了屬於溫怡芬的幸福,不禁喜極而泣。
「哎,叫你不准哭的……」溫怡芬捏捏她的臉。
「嗯……不哭……」許樹茵用力扯開嘴角,用力地笑。
「好醜。」溫怡芬也笑了。
「咯咯……咯咯……」久違的「許式笑法」又出現了。
烏雲散了,未來,似乎又充滿了希望。
三天後,左桀搬進位於「帝國大廈」十樓的左家豪宅,也將崔宛慈接回家,請了個年紀相當的專業看護照顧她。
崔宛慈的精神狀態已穩定下來,但性格卻有了很大的轉變。她會主動打電話給左桀,問他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飯,叫他工作不要太累,時間到就快下班。
她的改變讓左桀很不自在,但是,答應了許樹茵,要打開心門,接納別人的善意,也試著表達自己的情感,只好硬著頭皮盡量習慣。
「大媽,今天有沒有到哪裡走走?」晚飯時間,左桀很生硬地打開話題。
「和幾個老朋友去爬山,你看我是不是曬黑了?」崔宛慈伸出手臂。
「不會啦,曬曬太陽對身體也好。」比起他那個「膚色健康」的女朋友,崔宛慈這簡直叫「毫無血色」。
「是啊,要多運動,多到戶外走走,大自然真的很神奇,看見藍天綠樹,好像什麼痛苦都被撫平了。」
「要不要我到郊區找間透天有庭院的房子,你平常可以種種花,心情也會好些?」
「嗯,好像也不錯喔!這裡就留給你和你未來的老婆住吧!」崔宛慈同意說。
「我當然會陪你搬過去一起住,不會讓你孤單一個人的。」
崔宛慈欣慰地點點頭。
她知道左桀一下班就會詢問看護,問她精神好不好,有沒有睡午覺,有沒有正常吃飯。
是他真心的關懷解開了崔宛慈的心結,孩子,是誰的又有什麼關係呢?老伴走了,現在真正會關心她過得好不好的,只有左桀這個孩子,而且,過去她又對他這麼苛刻。
「阿桀,你媽……如果你想的話……把她接來一起住吧!她也辛苦了這麼多年。」這段時間,崔宛慈真的想很多,比起左桀的生母,自己其實夠幸福了。
「我媽喔,」左桀笑了出來。「她身邊已經有人照顧她了。現在忙得很,都四十好幾了,還說要幫我添個弟弟,叫我沒事別去擾亂她的生活,專心照顧你。」
左桀跟他媽媽就像姊弟一樣,說話葷素不忌,第三次婚姻,竟然讓她誤打誤撞,嫁了一個幼齒又疼她疼得要命的男人。
「這樣啊……」崔宛慈已經感動地說不出話。
左桀的善良,是出自他的生母吧!
「你啊,別胡思亂想了,要健健康康的,別讓爸到夢裡罵我。」左桀試著用輕鬆的口吻跟崔宛慈說話,減少那份拘謹。
「他敢罵你,我就到他墳前罵他,怎麼可以欺負我的寶貝兒子。」崔宛慈笑說。
「大媽……」左桀一時愣住了。
「吃點菜,別盡吃白飯。」崔宛慈用手撕了隻雞腿,放到他的盤子裡。
這樣的情景,這樣的融洽,在幾個月前是誰想都想不到的。人的一生,經常要歷經慘痛的代價才能得到成長,才能得到智慧。
「對了,你那個女朋友什麼時候才肯帶回來讓大媽瞧瞧?喜歡就定下來了吧!你不知道做媽的,都很想抱孫子嗎?!」
「啊?」孫子?
唉……女人,真的是一刻都閒不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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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樹茵又胖了,很快的速度,胖了五公斤,不僅恢復先前的水準,而且很有可能持續增加。
經過溫怡芬的調理,接著是左桀,每天用餐時間準時來電話,詢問她吃了什麼,吃了多少,有沒有吃水果,然後是崔宛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