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瞇起俊眸看著她,良久,似乎願意接受了她拙劣卻真實的理由,但這不表示他願意放手。
「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他直率的問法,讓她心跳突然加速,臉紅垂下臉, 難以否認。
「所以你是喜歡我的。」譚海堂卻沒有更高興。「但你卻因為心軟同情答應了袁秋雅疏遠我?」
「我……」董小敏無法反駁。
「我知道了。」譚海堂笑了,只是那笑容裡有著難言的苦澀。「我跟你的約定就此結束吧。胡維勝那傢伙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這次,只是我賭輸了。」
說完,也不等她回應,便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董小敏喉頭哽咽,想喊住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怎麼辦?她是不是傷了他?
可是為什麼?她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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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譚海堂的工作室,董小敏漫無目的地在附近瞎走,走過兩人曾經一起牽手散步過的玻璃砂道路,那依舊在路燈下閃閃發光,她身邊卻少了那雙輕鬆篤定握住她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用那麼失望的眼神看著她,她只知道此刻心臟疼痛得讓她無法喘息。
隻身走在夜裡的街道,她眼淚流了又流,終於還是走回自己的家。
回到公寓門口,她已經筋疲力盡,只想好好洗個熱水澡睡覺,才拿出鑰匙,後頭傳來熟悉的聲音輕喚她。
「小敏。」
說話的是胡維勝,他從黑暗中走出來,露出了一張滿是胡碴的臉龐。
「維勝?你怎麼來了?」她有些意外。
「小敏,這次你一定要幫我。」胡維勝激動地拉住她的手。
「發生什麼事了?」現在不是好時候,董小敏疲倦地抽開手,無力又無奈地問著。
「我可以進去再說嗎?」胡維勝懇求地問。
「在這裡說就好了。」她輕聲回絕了。
他愣了愣,沒想到她會拒絕,但事情緊急,他也不想在這當口拖磨,只好直說了。
「自從得了文學獎以後,因為工作忙,所以我很久沒有新作品了,因為沒有新作品,出版社那邊希望我可以寫「黑天鵝之門」創作過程的專題,可是你也知道,譚海堂跟我寫作的方式不一樣,而且那個故事背景比較特殊,所以……」胡維勝停頓幾秒,才低低地開口。「可不可以請你提供我一些寫「黑天鵝之門」的資料?」
「新作品的話,你不是可以拿你原本要參賽的作品給他們嗎?」這個男人究竟要在她眼前失去尊嚴到什麼地步?
「不行。我跟他的寫作筆法不一樣。」而且他根本沒有完成什麼作品,胡維勝不願多說。「總之,我現在需要「黑天鵝之門」的資料 ,他們星期一就需要看到稿子。」
看著門燈下狼狽的男人,董小敏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愚蠢。
她怎麼會傻到相信這個人真的是因為不小心才把稿子寄錯了呢?這個人從來沒有想要自己努力過任何事情,譚海堂看得很清楚,是她傻了。
她對胡維勝的心軟是盲目的。
「我不可能這麼做。」董小敏靜靜地開口。
「可是小敏,我要的只是一些資料,那些資料又不是譚海堂的,是你幫他搜集的。」他迫切地說。「我只是需要那些資料來討論那部作品。」
「我不可能給你的。」她堅定地看著他,頭一次冷靜地看待這件事情。「維勝,回頭吧。不要繼續錯下去,作品不會說謊,你或許可以一時蒙騙過去,但是未來呢?那是譚先生的作品,不是你的,永遠也不會是。」
頭一次被個性軟弱的前女友直言反擊,胡維勝惱羞成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額上冒出青筋隱隱跳動,他憤怒爆發了。
「你為什麼要一直重複這件事呢?譚海堂本人都不計較了,你有什麼資格質疑我?」
「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譚先生的努力,那部作品是他的心血。」為什麼他會這麼執迷不悟?
「小敏,你變了。」胡維勝幾乎是控訴地說。「你以前不會這樣見死不救的。」
「我以前……」是啊,她一直都是個被稱作心軟善良的人,總是處處為別人著想,一退又退,退到了幾乎沒有尊嚴的軟弱地步。
是她變了嗎?她只是終於懂了。董小敏無奈地笑了。
「我沒有變,我只是清醒得太慢。」
第8章(1)
半年後。
房間裡的音樂放得震天響,一雙小手在鍵盤上飛快移動著,滑鼠在頁面輕點幾下,文稿終於完成!
董小敏長長吁出一口氣,轉轉頭、槌撾酸疼的肩頸。自從半年前留下辭職信,不告而別後,她回到了老家的水果店,一面幫爸媽照顧店裡生意,一面也接接外稿、文編或文案之類的工作。
這或許還該感謝從前胡維勝常把工作丟給她,讓她對這類工作得心應手,而且速度之快還經常能當出版社的救援兵。
胡維勝……這名字怎麼好像已經變得遙遠陌生了?
半年前,她拒絕了胡維勝的要求,沒多久文壇上便有了耳語,文采和人文素養畢竟是長期累積培養的,胡維勝在那圈子裡滾了一圈,接觸過他的人看穿了他是繡花枕頭,也就不免懷疑起那簡精彩傑作從何而來。他最後為了撐場,不明智地選擇交出自己創作的作品,雜誌看在他的名字響亮過一回,那幼稚的文筆和故事架構連董小敏看了都有些替他臉紅。
後來,這個人就徹底消失在文壇了。
她也不想知道他去了哪裡,這半年來,她就只專心在自己SOHO的工作,積極認真的工作態度讓她很快穩定下來,只是工作順利了,心裡卻始終像是有一個填不滿的洞,在不忙的時候,獨自沉澱下來的時候,顯得特別空虛可怕。
她很明白是為什麼。
抽出書架上那本剪貼簿,裡頭都是譚海堂這半年來的新聞,在報章上的連載、雜誌上的專欄、書評,她全部搜集得仔仔細細,網路的、平面的,一點消息也不放過。
半年前的她,確切的愛上了譚海堂,卻也因為自己的愚蠢而失去了他曾經給她的機會。
可是她始終不明白,譚海堂是為了什麼決定結束他們的約定?就像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喜歡她一樣,她始終只能傻傻的接受他的決定。
只是午夜夢迴,他轉身離開她的背影總會太清晰、太刻骨銘心地被想起,然後只能好痛好痛的閉上眼睛,想辦法要自己忘記。
不知道他現在好嗎?跟袁小姐是不是又復合了呢……
董小敏失神的想著,直到外頭媽媽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小敏,吃飯了。」
「喔,好。」她應了一聲,連忙把手中的剪貼簿放回書架上,出去吃飯。
晚餐的餐桌上,雖然只是簡單的三菜一湯,但都是熱騰騰的,全都是媽媽親手煮的飯菜。每次看到這樣的景象,她心裡總有說不出的感動。
畢竟獨自在外頭生活了這麼多年,才知道這樣簡單晚餐的溫暖和珍貴。
「別一天到晚老是待在房間裡,工作歸工作,有空也要出來透透氣啊。」董媽媽叨念著,一面添飯。「還有啊,你有空也要多出去認識人。」
「媽,」只不過回家當然也有壞處,就是經常要被催婚。董小敏已經習以為常,可以嬉皮笑臉帶過了。「現在哪有人那麼早婚?」
「不是結婚的問題喔,姐。」剛退伍的董浩然正在找工作,大環境景氣不好,暫無安身之處也只好先在家裡幫忙,他全然遺傳老爸老媽的樂天,對自己的事情一點也不擔心,隨遇而安,倒是對她意見多多。「你現在已經不是奼女,是干物女了,缺乏愛情滋潤、在家裡邋遢不打扮、每天很懶散。」
「吃飯吧你!話這麼多。」董小敏白他一眼。「媽,我還不是很餓,你們先吃,我先去幫爸看店,讓爸來吃。」
她出了飯廳,掀開角落的門簾,外頭就是經營了三十幾年的老字號水果店,一波客人剛散,爸爸正忙裡偷閒喝了口茶。
「爸,你先進去吃,現在客人不多,我看著就好了。」董小敏替老爸捏捏肩膀,催促著。
「好啊,那我先吃飯,忙不過來再叫我一聲。」董爸爸拍拍她的手,笑呵呵地說著,一面起身進屋了。
已經習慣了水果店的工作,董小敏熟練的幫客人秤重,包裝,還親切地招呼客人幾句,少算幾個錢、多送一個水果,看客人眉開眼笑地離開,點點滴滴都是做生意的趣味,她漸漸也有些明白爸媽始終割捨不下水果店的原因。
「你家果然是開水果行。」一陣名牌香水的香氛撲鼻,隨著柔媚的女聲揚起,「真小間。」
「袁小姐?」看清來人,讓董小敏正在秤重的手停住了。「你……你怎麼會來?」
「快幫客人結帳啊。發什麼呆。」袁秋雅催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