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快說,我在哪裡。」嗯哼,騙小孩她最在行,她家小弟和她走得最親了。
男孩咕咕噥噥地說著,語焉不清。
「什麼,我沒聽見。」輪胎?輪抬?
他沒好氣的一瞪。「倫敦。」
「喔……倫敦,早說不就……什麼?倫、倫敦啊」他在開玩笑吧?
不只洛被她的驚叫聲嚇到,莫苔色自己也嚇得臉都白了,嘴唇直顫,不知該說什麼。
她明明和同學走在台灣山區,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地笑鬧著,為什麼她會突然跑到另一個國家,而且四周環境看起來還像座墓園?「你有病呀!想嚇死人也不用先震破我的耳膜。」耳朵快聾掉了啦!
「抱歉,抱歉,打擊太大,一時失控。」她傻傻的回答,開始比他更想哭。難怪她聽見的是標準英語,看到的全是奇裝異服的外國人,原來她才是外國人,為了某種不明原因,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城市。
「那現在我該怎麼辦?」非常隨遇而安的莫苔色完全不想費時間探究自己為何會跑到倫敦,只是接受現實,然後開始想下一步該怎麼走。
應該沒人會帶著護照和巨款到國內山區出遊,她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她現在算是個……偷渡客?
完了,在這遇上這小子,萬一他去報警怎麼辦?說到這小子……
「喂!別亂摸我的頭髮,我又不是小孩子!」他十二歲了,是個大人。
「你的頭髮很漂亮嘛,還染髮耶!黑髮當中有幾撮銀灰色……哇!你幹麼打我,摸摸不行喔!」真小氣。
「那不是染髮,是我原來的髮色……」說著說著,叫洛的男孩子表情倏地慢郁,喃喃自語的說:「我是我父親的孩子,我是我父親的孩子,他們胡說,我媽沒有偷人……」他說得很小聲,似有不甘,卻又像要說服自己他是父母疼愛的天使,不是別人口中血統不正的野孩子。
莫苔色就算不知道事情始末,但見眼前男孩努力抑制悲傷的模樣,也不禁鼻酸,忍不住雙臂一張,用力抱住他。
先是一怔的洛一開始還小小的反抗了一下,可是從小缺少溫暖的他從沒有感受過這樣無私的擁抱,隨即安靜下來,由她去抱。
他說謊了,這個看起來大他沒幾歲的女生胸部還滿大的,不小心碰到她的手還熱熱的,柔軟的觸覺尚停留在手心,但卻不及她的擁抱動人。
「這是一場葬禮吧?」每個人都一身黑,神情肅穆。
「嗯。」只剩下他了,父親應該會注意到他了吧?
「誰死了?」場面很盛大,連皇家騎兵也到場致哀。
「我大哥。」一個別人眼中的榮耀。
她微訝。「這麼年輕就死了?真可惜。」「不年輕,他快四十了。」和他比起來算很老。
「咦?你們兄弟差二、二十?」
「二十五,我們不是同一母親。」
「喔!難怪……」
看著人群逐漸散去,露出新墳的模樣,莫苔色沒來由的湧上由自主地往前移動,像是有人在輕喚,讓她無法克制地走上前。
漢斯·沙頓已歿,……已歿生於一九五三年,卒於一九八○年。妻,尤綠波,
看到墓碑上特別用中文註明的妻名以及「歿」字,莫苔色不由得悲從中來,含淚的眼眶特別酸澀,很捨不得。
一位艷麗的女人扶著腳步蹣跚的老人,慢慢離開剛植上草皮的新墳。
為什麼會這麼早死呢?三十七歲正是男人的黃金時期,他沒有孩子嗎?為何沒來送他?!心,好痛,快要不能呼吸了……「喂!你在哭什麼,真的病得不輕,死的是我大哥又不是你大哥,幹麼哭得兩眼淚汪汪?」洛粗聲粗氣的叨念,走近她身邊。「我……我哭了?」伸手一觸面頰,指問的濕意讓她大為一驚。
還在疑惑,一條乾淨的手帕遞了過來,莫苔色訝異地看看滿臉彆扭的洛,悲傷的神色一掃而空,朝他綻放最甜美的笑容,洛的臉,立即紅了。
太陽漸漸偏西,夜幕在不知不覺中低垂,葬禮結束後,居然沒人來帶洛回家,他神色落寞地踢著石子,像是習慣被人遺忘。
莫苔色見了,也沒說什麼,只是一直陪著他,從天黑到日出,彼此相偎,以體溫互相保暖,共吃一條巧克力。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一個家庭教師模樣的中年男子驀地出現在地平線那端─
丹緹絲,醒醒!你在作惡夢,快醒來,不許再哭了,醒來,快清醒……
丹緹絲是誰?
喔!她想起來了,大暴君為她取的英文名字,他嫌她之前的丹兒太孩子氣,強迫她換上新名字。在房內只留一盞小燈的莫苔色幽幽醒來,意識不清的睜開矇矓雙眸,一時間不知置身何處,還沉浸於夢裡的情境,猶帶三分哀傷。
月光從窗台照了進來,睡夢中她看見一雙男孩的眼,心頭一酸,她再次擁住他,毫無保留地給予最親密的溫暖,希望能趕走他眼底的失落和傷心。
「不怕,不怕,我會陪著你,一真直陪著你,永遠也不會將你遺忘,洛,你要勇敢。」
洛?
身體倏地僵硬的男人忽然握緊拳頭,潛藏在意識深處的過往無預警的在腦中炸開。
洛奇、洛奇亞皆是旁人對他的稱呼,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喊過他洛,除了那個短暫闖進他生命三個月,誓言要陪他長大的東方女孩。
只是她騙了他,從此杳無音訊,只留下一塊碎掉的玉,因此他也不再相信承諾。若是她還活著,應該年近四十了。事隔多年,那女孩的面容已經模糊,溫暖的笑容是他唯一難忘的感受,而眼前的女孩,在他第一眼看見相片時就給他相同的感覺,他終於找到了宣洩被背叛的憤怒出口,縱使她是自己的「侄女」也無所謂。
因為真心實意的在乎,他背負了十多年的思念與怨慧,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這個給他相同感受的人,他的情緒早已滿載,所以縱使她只是無端受他回憶連累的無辜第三人,他都不會罷手,因為,從來也沒有人可憐過他。
所以,他更沒有義務同情誰。
「如果你存心佔我便宜,最好睜開眼看清楚我是誰,別把我和你的小情人搞混。」甩甩頭,丟開方纔的擔心,洛奇亞恢復冷然,冰冷的吐出森寒話語。
冷冷的男音如同三月霜氣灌進衣領,忽地一冷的莫苔色打了個冷顫,睡意立消,抬起頭,以最清醒的狀態看著自己攀住的男子,接著的十秒鐘彷彿過了一輩子,訝然、不解、驚惶、不信,到自惡,她表情變了又變,最後慌張又迅捷地將人推下床,馬上檢查起自己的衣服是否還穿在身上,有無凌亂現象或是不整,然後像防賊似地用毛毯把自己捲成一個蛹,除了頭和手外,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風,以防某人伸出魔手。「你……你怎麼在我房裡?」
一個巨大的黑影映在牆壁上,很是驚悚。
「你作惡夢。」眼一瞇,洛奇亞相當不開心她的舉動。
「我明明上了鎖,你不可能進得來。」
「我有鑰匙。」他大方地秀出成串鑰匙,冷笑。
一看他面無愧色,還惡劣地嘲笑,一股氣由莫苔色小腹直升胸口。「你怎麼可以亂闖別人的房間?每個人都有隱私權,你不覺得你的行為已嚴重侵犯了我嗎啊」
還好她沒有裸睡的習慣,不然不就全被看光光變「這幢宅子的所有事物全都屬於我,除非你承認自己是沙頓家的子孫,乖乖繼承該得的一切,否則你沒資格抗議。」
「你!」
「還有,在這裡你不會有隱私,對於慣性逃犯,我擁有至高無上的制裁權。」他的話沒人敢不聽,除了她和她一心維護的小鬼。「制裁權?」那是什麼鬼東西,他真把她當犯人看待不成。「用不著鎖門,我會不定時巡房,希望你的睡姿能保持優雅,不踢被,雖然我是你叔叔,可也是個男人,若有人故意勾引我,可別怪我定力不足。」不可否認,她有一雙美腿,和誘人的纖柔胴體。
「你……你去死啦!有誰睡覺不翻身,直挺挺地像死人,你根本是摔壞腦袋的變態,滿腦子攪爛的黃色!」
被他話中的下流暗示激到,莫苔色氣呼呼地拿起身邊的東西就砸,也不管會不會砸死人,她實在太生氣了,氣得兩眼發紅。
為什麼這個叔叔這麼討人厭?不想她回來繼承就不要到台灣找她呀,千里迢迢綁她回來虐待,值得嗎?虧她之前還覺得他帥,哼,皮相果然不代表什麼!
「看起來你的精神很好,一點也不受惡夢影響。」輕鬆接住朝面部擲來的鵝絨枕頭,洛奇亞腳步沉穩地朝她走去。
「什麼惡夢,我睡得很好……啊!你、你別靠我太近,走開啦!別想污染我純潔的靈魂。」她馬上把自己抱緊,面露防備。「污染?」將蓬鬆的枕頭壓了幾下,在她防備的眼神下將枕頭往她身後塞,不過她的表情實在太嚴肅,活像他要對她伸出魔爪,讓原本只想進來關心一下的洛奇亞有種被侮辱的感覺,索性頭一低,有些賭氣意味的攫取她鮮美多汁的嫩唇,強奪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