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點她實在想不透,當時她明明說了不留活口,為何那丫頭還能活著,輾轉到了台灣,被姓莫的女人收養,還把她養得像極了漢斯的東方小妻子。
「媽,我自有分寸,不勞你費心。」他低眉垂視,未輕諾半件事。
聽他這麼說本該放心,菲麗的眉心卻微微一顰,總覺得不太對勁,「洛奇亞,你要記著,你是我兒子,千萬別做出令人失望的事。」
曾幾何時,她竟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小時候的他簡單多了,心思透明得叫人一瞧便知,而今卻高深莫測,所言所行難以預測。若傳出去肯定遭人笑話,但說實在的,她有點畏懼形色不露於外的親生子,每見一回便心寒一回,母子關係始終拉不攏,彷彿隔了一座無形的牆,距離雖近,可永遠跨不過去。
「對了,你該約維絲妮出去走走,都訂婚一年多了,也該給人家一個交代,挑個日子把事情解決了吧。」兩大家族的結合有利無弊,諾丁罕家的珠寶一向深受她喜愛。
「該?」銀眸冷了幾分,明顯表達出嘲色。
一瞧見兒子又冷下的銀瞳,她胸口跳了一下,有些畏懼地趕緊借口和美容師有約,拎起價值三萬歐元的銀白色皮包,匆匆結束交談。
洛奇亞的心是深沉灰暗的,他冷視著母親匆忙離去的背影,再一次印證親情有價,他面前如山高的賬單便是母親來訪的原因。
沙頓家產業位於英國各處,一家三口分居三地不算什麼,父親為了養病,暫居利茲鄉間,附近有間醫院來往方便,該院院長又是他多年故友,病況控制自有人負主貝。而母親則住在倫敦郊區的愛芬妮莊園,她愛好熱鬧,喜交朋友,招朋呼友通宵達旦的玩樂是常有的事,與貪靜的他格格不入。
「啪!」
一聲異響讓洛奇亞倏地蹙眉,他抬起眼,往窗外一瞧,只見一條晃動的床單呈條狀垂落而下,因風輕輕拍打他書房的方框玻璃窗。
他驀地勾唇,閒適地走過去推開窗戶,好整以暇的抬頭,可入目的景象卻讓他的心漏跳了好幾拍。
本以為她還沒爬出窗外,沒想到她整個人早已吊在半空中,被風吹得飄來蕩去,險象環生。她是想玩命嗎?
他趕緊伸手捉住搖晃的布條,心口不一的冷聲挖苦。「真有活力,一大早就練習攀巖,我是該感到欣慰,或是感謝今日的好天氣,讓你有此雅興……」
「啊!你、你讓開,我快抓不住了!」好……好高,地面和她的差距為什麼這麼大?
他心急如焚,很想要她跳下來,他定會把她穩穩接住,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硬把好意說得帶刺。「捉不住就放手,大不了摔斷一兩根肋骨,沙頓家的家庭醫師就住在十公里外,相信趕得及為你醫治。」
「你……你這人未免太沒良心,居然諷刺我,好歹我和你也是一家人,你太冷血……哇!好滑,我的手磨破皮了!」莫苔色邊掙扎邊罵還兼呼痛,整個人超忙。
她的那句一家人,奇異的溫暖了洛奇亞方才冷到極致的心,挖苦的口氣也不由得緩和許多,還多了一些無可奈何。「一家人會企圖逃走嗎?」
「我、我……我哪有要逃?」她、心虛的結巴,抵死不承認。「上頭的風景不錯,我是在賞景。」
「是嗎?」看她似乎還有力氣,他也不急著救她下來了,只是負著手,目光停在那雙亂蹬的修長美腿上,好整以暇的點點頭。「那麼我不妨礙你,請繼續欣賞。」
抓著布條的莫苔色一聽,氣得差點鬆手。「你有沒有一點見義勇為的精神,美女有難就該主動伸出援手,不需要別人開口請求!」
全怪喜青那渾小子出的餿主意,說什麼要逃得趁早,和她合力將絲質床單撕成長條狀,再一條條綁緊,打死結,連成逃生繩索。可是他們錯估了建築物高度,在台灣的家三層樓高大約十二米左右,但東西方的建築結構顯然有所不同,沙頓家的三樓足足有四樓高,底下鋪的是有銳角的鵝卵石步道,他們估算的長度只能到二樓,離地甚遠。
直勾勾的望著那雙雪嫩長腿直至盡頭,洛奇亞的喉頭一緊,趕緊移開視線。
「第一,我不具備騎士資格,第二,美女在哪裡?你不會指你自己吧?」他沉聲嘲諷,卻一點也沒有殺傷力。
勻稱的雙腿,大腿深處的暗影,綴著粉色小花的棉質底褲,裙下風光的確誘人,勾起他「一點點」興味。
「你不幫我?」她往下滑了一寸,驚叫聲中夾雜著可憐兮兮的語氣。
他心一窒,差點沒把手伸出去。「幫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要什麼好處,助人為快樂之本沒聽過嗎?」她忍不住想對他咆哮。
想趁這次好好給她個教訓,讓她盡早打消離開他的念頭,洛奇亞故意搖頭嚇唬她。「我沒有幫你的理由。」「你……你混帳……」可惡,她不信自己做不到!為了賭一口氣,吊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的莫苔色奮力捉緊繩結,以為有志者事竟成,她可以用意志力控制身體,阻止下滑的速度。
只是有一點她一直猶豫不決,究竟下一步該往上爬,回到形同華麗鳥籠的典雅房間,臭罵出主意的弟弟一番,還是厚著臉皮爬下去,忍受底下男子蔑視的誚言?
因為遲遲做不了決定,所以她一直吊著,渾然不知有個男人正瞇起眼,雙臂環胸,以極佳的角度欣賞「風景」
「你忘了對長輩的尊敬。」
「去你的尊敬!像你這種沒血沒淚的壞心肝傢伙,我死也不喊你叔叔!」她有的是骨氣,絕不輕易屈服。
是嗎?很好,他剛剛才發現,他也不喜歡她口中喚出那兩個字。
「好吧,我就成全你。」握緊繩索,他笑得很可惡。
「你要做什麼?」她忽有不安的感覺,心驚膽戰。
「你說呢,任性的小女孩。」「我才不任性,我是為了爭取自由……啊……你!你謀財害命,放、放手!不要再搖了,我頭暈天搖地動?……捉不住了,你……你是惡魔…… 」怎麼一朵白雲變成兩朵,
「跳下來吧,我保證你還有命活著。」嚇人的目的達到,洛奇亞開始認真注意起她的情況,準備隨時接住被晃下來的人。「你…… 你可惡!我做鬼也不放過你,死也要拉你下地獄,你別走,看我壓死你……」
「咦?天黑了啊」
是她真的壓死人還是上天堂了,怎麼一點痛的感覺也沒有?
而且為哈天一下子就黑了?就算死了也該點盞燈嘛,黃泉路上一片黑壓壓,叫人怎麼過奈何橋?起碼來點鬼火,好照亮幽幽暗暗的地府,欺負新鬼是要不得的行為。
「如果你睜開眼睛,就會知道現在太陽還好端端的掛在你頭上。」
「我沒死?」莫苔色左眼先拉開一條縫,光亮立即使眼前變得清明。「想死並不難,就看你有沒有決心。」以及他的允許。
含譏的男音從頭頂落下,懲著一口氣不敢吐的莫苔色惶然地睜開驚懼眼睫,微顫的羽簾有如蝴蝶翅膀,輕靈秀弱地飛舞著,長而卷的睫羽映出一雙鑽石般的璀璨黑瞳。
看著那雙純然無雜質的眼,洛奇亞的心跳比任何時候都要劇烈,彷彿有只翩翩彩蝶飛進沉寂已久的心湖,以輕拍的舞姿舞起陣陣漣漪。
他們就這樣無聲對望著,剎那間,兩人都有些……暈眩。
「你……你救了我?」雙頰忽地飛紅,一陣羞意染紅莫苔色的粉色小臉。
「一隻失足落地的小鳥,你說我該怎麼處理它?」他居然沒注意到她有雙美麗的眼睛,像會說話。
她口乾的抿抿唇,明明天氣很涼爽,卻莫名覺得很熱。「放它回到天空,飛行是小鳥的天性。」
「不,我會把它關起來,養在罩著黑布的籠子裡,讓它忘記身為鳥兒的本性,只為取悅我而鳴叫。」看著她,洛奇亞的眼中閃著異樣的火花,明顯話中有話。可狀況外的莫苔色似乎沒有參透他真正的話意,立即皺起一張小臉。「太殘忍了吧!小鳥應該自由自在翱翔天際,哪能因你一時興起就違逆它的天性,硬要扭曲它的本質,只會加速死亡。」誰願意被局限在小小空間裡。
他沒好氣的搖搖頭,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居然賭氣說:「那就死吧。天上的鳥兒不只一隻,死了一隻還有無數只,習慣了被餵養,自然而然就會忘記它是一隻鳥。」
「喂!你說的根本就不是人話,生命很珍貴的,不能狎玩輕賤,我媽說每一條生命都值得尊重。」你敬萬物,萬物敬你。
長不大的奶娃。「我不叫喂,我有名字。」
「誰管你有沒有名字,你輕慢生命的態度真是太傲慢,我警告你 --… 」說到一半,莫苔色驀地睜大眼,發現自己正在移動,腳不落地,只是窩在他懷中,臉色不禁更艷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