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失蹤了三個月,又住院將近一個月,因此她大三的課業不得不停擺,莫家二姊替她辦了休學,明年再行復學。
「咦?好像有什麼飄過去……」
不會是鬼吧?
醫院中是靈異事件最多的地方,要是沒一、兩個靈界朋友就不好玩了。
向來大膽、充滿好奇心的莫苔色忘了自己要回病房一事,套在小白兔拖鞋裡的白皙小腳轉了個角度,悄悄地踮起足尖,尾隨其後。
雖然不確定是不是那個「東西」,但是讓她碰上了,不去瞧上一瞧,肯定一整晚睡不著覺。她下意識地要握著脖子上從小戴到大,親生父母唯一遺留給她的翠綠小玉佛,卻倏地抓空,她微微失神,乍然想起自己在醫院一清醒後,保佑她平安長大的佛墜子便已然不見。
壞掉了。腦海中閃過這麼一個驚人訊息。
「咦?那麼重要的物品,我怎麼會……哇!好冷,有風灌入……」
是頂樓?
縮了一下身子,有點冷的莫苔色停下腳步,心想著要不要再往前走。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鬼神之說多少有它存在的意義,要是不小心被「好兄弟」蒙了眼,由十七樓掉下的速度肯定不用回顧一生,直接找閻羅王報到。
至於奇跡?
哼!不過是騙騙小孩子的話罷了,憑她一個A大學生,既無異能,又無奇才,哪能蒙天垂愛,若能一生平順,無風無浪的賴著姊姊們就該偷笑,絕對不敢冀望老天送她大富大貴、功名利祿。
只是怪了,明明都已入夏,怎麼還寒風一陣一陣,一個太陽在眼前分裂成兩個,兩個又變成四個……啊!不對,她中暑了。莫苔色連忙頭一低,雙臂環膝曲著身坐在出入頂樓口的階梯,等著那陣莫名而起的暈眩過去。
「真是奇怪,健康寶寶的我幾時這麼不濟,稍一激烈運動就不行了?」
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語,抱著頭想不透。像個過動兒的她一向停不下來,一整天動個不停,一下子參加社團活動,一下子單車環島,八天七夜的花東縱走更是小事一樁,還曾在暑假隨探險隊遠赴亞馬孫河,越谷溯溪連吭都不曾吭一聲。
只是自從睡了個迷糊覺醒來後,似乎就渾身不對勁了,即使無傷無病,檢查不出一絲問題,可是體力上的衰退卻是不爭的事實,難怪家人不放心,一再要她留院觀察。
就在她感慨自己如小弟取笑的老太婆身體時,一道黑色陰影突然掠過眼角,她抬眸一瞟,迎風而立的順長身影引起她尖聲一叫——
「你……你……千萬不要想不開,人生是美好的,充滿綺麗和五彩繽紛的色彩,一時失意不算什麼,人總要經歷坎坷顛簸,才能換來甜美的果實……啊!你不要動,拜託,摔下去會死人的!」
嚇!那張臉,那張臉,那張臉……
頓時冷抽了口氣的莫苔色打了個冷顫,整個人十分卡通化的倒退三步,後背貼緊水塔邊的高牆,瞳孔放大,手腳發冷,微泛驚色。
那是一個人。
一個起碼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
他一身黑,從脖子以下到一雙黑得發亮的意大利手工小牛皮鞋,在太陽的照射下猶如一道暗影,無聲地潛伏著。
他發很長,是銀光白的顏色,屋頂的風拍打著那張冷硬酷臉,緩緩推高遮住半張臉的墨鏡下,竟是一雙毫無溫度、冰銀色帶了點灰藍的眸子。
這男人有著貴族般的傲慢和冷僻,五官輪廓極其深邃,膚色白誓,眉濃,眼型稍長,鼻樑很高,上薄下厚的唇給人一種魅惑的性感。不論是誰,都無法否認他是個相當好看的男人,雖無模特兒的俊美和纖瘦體型,亦非肌肉過度發達壯碩的猛男,卻有修長優雅的體格,以及隱隱透出的力道和高高在上的氣勢。
如果撒旦有形體,那麼他便是撒旦在人間的模樣,冷得高貴,冷得輕慢,冷得目空一切,以唯我獨尊的姿態睥睨眾生。
「呃……先生,好死不如賴活著,有什麼不如意大可說出來,我……我是個很好的聽眾,也許我是最沒用的那一個,不過我有三個姊姊,她們一定能幫你排憂解難……」
莫苔色還沒說完,又是一聲抽氣,顯然驚嚇不小,臉都白了,差點以為自己是壁虎,四肢攀牆往上爬。
他……他剛剛是飄……飄過來的吧,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她才眨了一下眼而已。
吞了吞口水,她笑得一臉懼色,不太敢迎向近在眼前的男人,心裡狂念佛號和所有記得起的經文,東拼西湊的想驅散惡靈。即使心裡有些畏懼,生怕遇到飄來飄去的好朋友,在掙扎了半晌後,她仍鼓起勇氣問:「你……你是人吧?」
銀灰色眸心明顯瞇了一下,微閃過一絲叫人忍不住退卻三步的寒意。
可惜莫苔色已經退無可退,後背幾乎黏著牆,她只得勉強擠出尚可稱為親和的微笑,想用甜美的笑容化解近在眼前的冰霜。
只是,她有種弄巧成拙的感覺,因為那看似異空間生物的男人似乎更冷了,抿著直線的唇彷彿要將她凍成冰柱。
「我有腳。」
咦?!真好聽的聲音,宛如窖藏好酒般的醇厚。「呃,呵……呵……對啦!你有腳,還有影子……」
就是陰氣森森而已。
這句話她不敢說出口,免得被殺,青春年華的她還沒活夠本,怎能因一時失言而香消玉損。
「你是莫家的小女兒?」
「是呀,你認識我?」她忽地神色緊張,想起自己不該多言。雖然莫家不是什麼大財團,或是排行前百名的世界由邑象,但起碼也算小有資產,真要拿出一、兩千萬贖金也不算太難。
「我不會綁架你。」一身黑衣的男人臉色略顯陰沉,冷冽地盯視著她。
「呃……」
好神喔!連她在想什麼都知道。莫苔色佩服他可怕的觀察力,卻不知自個有張藏不住心事的臉,不經意地洩露心中所思所想。
「你還沒資格讓我綁架。」
一聽,她頓時僵笑。「也……也對啦!你看起來比我還體面,全身上下都是專人打造的名牌,這套羊毛西裝很貴吧?我一年的零用錢也買不起你一隻袖子。」
只想表現親切的莫苔色作勢要撫向他西裝褶領,誰知手都還沒碰到就被粗魯的抓住。
不過,這也是她自找的,誰叫她好奇心特別旺盛,禁不起一絲絲引誘,人家連根紅蘿蔔都不用掛上,她就像頭貪吃的驢子,乖乖地跟在後頭。「……純手工,八十九萬台幣。」他怔怔的看著那隻小白手,有些感覺倏地回籠,好像曾被這隻手擁抱過,那是……背叛的開始。
「哇!八……八十九……」天呀!他出門不怕被搶嗎?還有,她這才發現,「你……你會說中……中文?,」騙人!他明明是洋味十足的洋人,竟說得一口流利中文。
收回有些飄遠的心神,男人銀眸一凜。「你果然不聰明。」
「我的媽呀!字正腔圓……」太糗了!她居然像個笨蛋,一直沒發現兩人的交談是她所熟悉的母語。
頓時,滿臉通紅的莫苔色羞得不敢抬頭見人,兩手覆面暗暗呻吟。原來住院住久了人會變呆,瞧她說了什麼傻話,簡直蠢到極點!
「這位先生,你要相信我一點都不笨,平常的我很靈巧,大概是醫院待久了,才會神智不清。」她亡羊補牢的想挽回一些顏面。
「洛奇亞.沙頓。」抿唇冷言。
「嘎?」
「我的名字。」
「喔!是沙頓先生。」水眸眨了眨。後知後覺地領悟傳入大腦的訊息。
「我允許你稱呼我洛奇,或是德寧南伯爵。」傲慢地下巴一抬,彷彿賦予她無上光榮。只是他以為的尊貴頭銜並未在眼前這個東方小姑娘身上產生任何效應,她的反應很平常,卻也出乎他意料之外,迅速揚起的如花笑臉竟再次撼動他冰冷的心。
「你好,洛奇,我是莫苔色,苔是青苔的苔,意思是欣欣向榮的青綠色,不管把我種在哪裡都能活得自在,讓人感覺心情愉快。」
「……」水邊野蕨。
「很高興認識你,雖然你這人看起來冷冰冰,不過相逢就是有緣,若是你想體會台灣鄉土民情,我可以幫你介紹各地特色。」台灣好、台灣妙,土生土長的故鄉最美麗,她一輩子的家鄉。
胸無大志的莫苔色沒有開疆闢地的野心,長年在幾個姊姊的照顧下,養成不管事的個性,她知道天塌下來會有人扛,輪不到她出頭,所以從不憂心能不能成大事、做大業,出人頭地當個大人物。其實她的人生幾乎已經定型,念完大學後她想出國旅行兩年,然後再找份穩定的工作,談兩、三年戀愛、結婚生子,百年之後葬在這塊土地上,來世再當莫家女兒。
多美好的遠景呀!她是這麼規劃著,若無意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