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天出現在她臉上的悲傷與憤恨,裴羿沒來由的感到心疼與……愧疚。
雖然他沒真的做出對不起她的事,但那些親密的行為肯定已經刺傷了她的心,加深了她自小便感同身受的痛苦與折磨。
他憐惜地凝視著她純真無瑕的臉龐,後悔自己當時為何不早點推開那個女人,還任由事情往下發展,讓她目睹了如此殘酷的一幕。
「我會警告他,不可以在外頭交女朋友來讓你傷心。」他溫柔地抱住她,萬分珍惜地收緊手臂,暗自起誓絕不會再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情。
「謝謝媽,不過他脾氣很壞,一定不會乖乖聽話的。」
「會的,一定會。」他保證,甚至願意用這條撿回來的命起誓。
「媽,我好困哦。」她打了個小哈欠。
「睡吧。」
「那你不可以消失不見哦。」
「我會一直陪著你。」他親吻她柔細的髮絲。
「媽……」
「……」他輕撫她的背。
「我愛你。」
第八章
翌日清晨,夏靜言梳洗完畢,準備下樓吃早餐。
她邊走,邊揉著僵硬的後頸,覺得腦袋昏沉沈的,渾身都不舒服,充斥著宿醉的後遺症。
想想她的酒量還真的很差勁,不過幾杯紅酒,她就醉得——
她突然停下腳步,瞪大眼,又瞇起,努力回想昨夜……不不不!一定不可能是他,但除了他……不,應該不是……也許不是……呃……希望不是……
她搖頭晃腦地走著,踏進飯廳——
就是他!在看到裴羿的當下,她便肯定地想起這個可怕的事實。
一股悔不當初的懊惱直衝腦門,令她暗地裡哀歎了一聲,卻只能別無選擇的走向餐桌。
怪了,平時她很少在餐桌上與他碰面的。她用餐的時間,他不是老早出門,就是還沒回家,再不然也是待在書房裡忙個沒完,怎麼最近一反常態,老是悠哉地待在家裡吃飯,還挑准她特別不想看到他的時間點呢?
「早。」他合上第五份報紙,抬頭向她打了聲招呼。
「早。」她頗不自在地回了聲,開始這頓沉默的早餐。
夏靜言低著頭,小口小口地用餐,眼角餘光還不時往他身上飄,心想他怎麼如此冷靜,還沒對她大發脾氣?按照慣例,他應該不會這麼容易放過她才對。
她看著他,一頓早餐吃得戰戰兢兢,再也沈不住氣——
「昨晚我是不是——」
「是。」
「是什麼?」奇怪,她話都還沒問出口耶,他有必要答得這麼急嗎?
裴羿暍了口咖啡,優雅的切開盤中的培根。「自己出了什麼糗,還需要我再重複轉述一遍嗎?」
一句話就堵得她啞口無言。她立刻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看他。
果然沒錯,她依稀記得昨晚嚴司佑走後,留下了另一個人來陪她,當時她醉得糊里糊塗,不但對那人耍任性、發酒瘋,最後還賴到人家身上抱著不放…….最慘的是,一覺醒來才模模糊糊的想起那人竟然是裴羿!
「對不起。」她恩怨分明,含糊地道歉。
真諷刺,她昨天才為了上次喝醉酒的糗態向嚴司佑道歉而已,今天又——唉,酒精果然是穿腸毒藥,害人不淺。
不過換個樂觀的角度想,至少這次她只有賴到他身上,而不是床上……
她偷偷吐著舌頭,小小的心思在雙頰上化為一抹嫣紅。
裴羿不動聲色地將她可愛的模樣收進眼底,拿起紙巾拭嘴,好掩飾嘴邊的笑意。
「不必道歉。」他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報紙及雜誌。
見到他要離開,她偷偷鬆了口氣,慶幸自己終於能輕鬆自在地吃頓早餐了。
想不到這次他居然這麼輕易就放過她,完全沒打雷下雨,真是上天保佑。
然而他卻在走過她座位時停下腳步,彎下腰在她耳畔輕言道——
「看在你那麼誠懇地說愛我的分上。」
轟地一聲!她如遭雷殛地瞪大眼,手裡的刀叉落在桌上,什麼食慾都沒了。
他燦爛一笑,心情大好。總算不枉他昨夜充當「慈母」伺候她就寢,今早又特地延後工作時間,坐在這裡等她下樓用餐了。
他一走,她立刻懊悔不已的抱頭苦歎。
完了,昨晚她到底還說了什麼丟臉的話?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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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夏靜言香甜入睡,在柔軟的枕頭山上安穩成眠,然而正當熟睡之際,耳裡卻隱隱約約的飄進一絲痛苦的呻吟……
半夢半醒間,她懷疑自己在作夢,但那聲音卻越來越清晰,彷彿就在她身邊……
她睜開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尋向聲音來源——
是裴羿。他擰緊眉頭、扭曲著臉,額上滲出豆大的汗水,在床邊蜷縮著身體,發出沉悶的低吼。
他怎麼了?作惡夢嗎?她揉揉迷濛的眼睛,撐起身子端視他痛苦萬分的模樣,一時間睡意全失。
這傢伙……該不是裝的吧?她半信半疑的朝他伸出手,才剛觸及他的肩膀,就立刻被他反手抓住!
「水……」他的手顫抖不止,力道略顯薄弱。
他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樣讓她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跳下床去幫他倒了杯溫開水。
他沒有伸手接過那杯水,反而朝床頭邊的櫃子摸索……
「你要找什麼?我幫你。」不見平常盛氣凌人的囂張神色,他看起來好虛弱。
「止……止痛藥。」他咬緊牙根。可惡,為何這條該死的腿會痛成這樣,害他連話都說不好。
照著裴羿的指示,夏靜言迅速翻遍每層抽屜,終於在最底層找到一瓶小玻璃罐。
「要吃幾顆?」她邊問,邊旋開蓋子。
「隨便。」
隨便?!有沒有搞錯,這傢伙痛昏頭了嗎?藥也能隨便吃啊!
她扭亮床頭燈,看清楚瓶身上的用藥指示,然後倒出兩顆藥丸餵進他口中。
過沒多久,裴羿的疼痛已經獲得舒緩,但沒有完全消失——這點從他臉上的僵硬表情就看得出來。
「你的腳怎麼了?」剛才他蒼白痛苦的神情,好像隨時會斷氣一樣,嚇死人了。
「老毛病,死不了人。」裴羿冷嗤,忍著陣陣酸楚的抽痛,搓揉左膝及大腿。
哼,這條廢腿!平時鈍得像塊木頭,一發作起來,卻又痛得椎心窒息。
夏靜言知道他在忍,從他臉上緊繃的線條和深緩的呼吸,看得出他正在忍耐一股啃蝕人心的折磨。
明知道不該對他存有惻隱之心,但她就是狠不下心來對一個臉色蒼白、神情虛弱的可憐人置之不理。
「我看看——」她想檢視他腿上的情況,卻被他攔住。
「不用了。」他攔住她的手。
被潑了一盆冷水,夏靜言瞬時覺得有些惱火,又不甘心地伸出手——
「我說不用!」他再次擋掉她的手,收緊眉心,凝重的臉色上添了點不悅的情緒。
那片歷經車禍重創和多次手術所留下的醜陋疤痕,連他自己看了都覺得反胃,這些年來,那些跟他上過床的女人,哪個臉上不曾露出過驚懼與嫌惡的神情。要不是他出手夠大方,那些虛榮貪婪的女人才不會那麼死心塌地臣服於他身下,費盡心思地取悅他。
但夏靜言不同,他就是不想從她臉上看到半點鄙惡的表情,也不想在她面前揭穿這段醜陋的過去。至少,不是在這麼突然的情況下。
她盯著他,血液裡的叛逆因子全被他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所挑起,他愈是不高興、不喜歡、不願意——她偏要!
她出其不意地將手伸向他的褲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揭開他的秘密——
「嗄!」她倒抽了一口氣,被眼前的景象深深撼住。
那條像被輾碎再拼湊過的腿……變形的膝關節上連接著一大片顏色深淺不一的傷疤,就像幾塊被胡亂縫接的破布,硬是糾結重疊在一起,顯得格外扭曲而猙獰。
夏靜言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直到此刻,她才體會到那場幾乎奪走他生命的車禍究竟對他造成了多麼嚴重的傷害,以及他躺在醫院裡接受手術與復健治療的那幾年裡究竟吃過多少苦……
這些她全聽美桃說過,卻從來沒仔細想過他所承受的痛苦與折磨。
「你滿意了吧。」裴羿的臉色驟變,冷冷地撥開她的手,拉下褲管,遮掩住那令他難堪的缺陷。
她驚嚇過度的表情,深深刺傷他高傲的自尊,造成強大的殺傷力。
原本他以為她跟其他的女人不同,但事實證明,她不過也是個重視外表的膚淺女人。
他諷刺地猜想,這會兒她恐怕也要經過好一段時間,作足一番心理調適,才能習慣他這副「不堪入目」的軀體。
「當然不滿意。」她定下神,再度拉高他的褲管。
「你到底想幹麼?!」他大吼。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要看看你的腳有沒有事嗎?你耳朵有問題是不是?」她也不客氣地吼回去,順道賞了他一記白眼。
她小心翼翼地碰觸他的左腿,動作又輕又柔,就怕再弄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