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覺得你在嘲笑我?」
「我在嫉妒你,嫉妒你有自己的夢想,你可以為自己而努力。」
她閉上眼睛說話,享受他濡濕的唇瓣貼在額頭中央,濕濕的……心悸。
「努力不見得有用。來台灣一年了,這一年當中,我處處碰壁,滿懷的理想被現實生活消滅,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天分。」
況且,為了小也最喜歡的Cash,最近好幾回,他拿起電話,想對母親妥
「你有天分,只不過,你選擇一個運氣比天分更重要的行業。」
「你的說法真教人難過。」他一哂。
「我想睡了。」想在他懷裡,睡至天明。
「你睡,我唱歌給你聽。」轉身,他讓她躺在胸口,大大的掌心拍啊拍,拍著她的背,拍著胸口的幸福感。
「唱歌嗎?太不划算了,聽眾只有我一個。」她低喃。
真現實的女孩,這麼浪漫的夜晚,她居然計較劃不划算?
競天沒答話,輕輕唱歌:「每個夢都得到祝福,每顆淚都變成珍珠,每盞燈都像許願的蠟燭,每一天都值得慶祝……」
祝福呵!他祝福她的夢裡有幸福無數,他珍藏她眼中落下的每顆珍珠,他要對天空明月許願,願她平平安安、無病無悲,願她的人生,每刻都值得慶祝。
他的歌隨著夜風輕輕散播,他的祝福揚上天空。
沉睡的她微微笑了,紅紅嫩嫩的唇勾著淺淺彎線。他想吻她,卻捨不得驚醒她,希望夢中的她,平安喜樂。
清晨,她被電話鈴聲嚇醒,猛地彈身,眼睛四下張望。
「沒事,只是電話,也許小秩打電話回來報平安。」競天對著滿臉驚惶的小也說。
「電話……哦。」她點點頭,下床,進屋拿起話筒。
是失蹤好久的父親!
「小也嗎?我是爸爸,對不起,都是爸爸對不起你。」
為了十二萬塊?不必了,她已經把債還清,小也對父親的不成熟心灰意冷。
「我想讓你們姊弟過好日子,不想讓你們住在破爛的鐵皮屋裡,我想讓你們吃好穿好,我想當個真正的爸爸。」
於是去借錢睹博,把她拚了命賺來的錢送入地下錢莊?
她想朝父親大吼:你知不知道小秩缺乏營養長不高?你知不知道房租又逾期未繳?你知不知道我的牛仔褲破了又補,不是為了趕時髦,而是買不起第二件?但她半句都沒說,該說的話,在很早以前就說過了。
「我不是故意闖禍的,要不是走投無路,我不會做這種事。」他在電話那頭痛哭失聲。
「又闖禍了?這次需要多少錢才能擺平?」冷冷地,她終於對父親有了回應。
「小也,我打電話只是想告訴你,爸爸,真的好愛你,你也幫我轉告小秩好嗎?爸爸很愛很愛你們。如果有機會……嘟嘟嘟……」公共電話時間到了,電話線斷掉。
突然,她發覺自己雙頰濕透,仰頭,尋找天花板裂縫,是外面下大雨、裡面漏雨了嗎?沒有呀!分明是晴朗的好天氣,為什麼她的臉龐都是水?
緩緩滑下,她把頭埋進雙腿間。又出問題了吧?她還有多少力氣替父親解決?爸哭成那樣,恐怕不是十萬、二十萬可以處理,這樣的她,怎能不精明算計?錢錢……負債總是追著她跑,讓她無處躲藏。
「還好嗎?」競天在她身邊蹲下。
「不好,我很不好,非常不好!」她搖頭。
「誰打電話來?」握住她細瘦手臂,他心疼不已。
她不答。
「是你父親?」
很久,她輕點頭。
不必猜了,他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環起她的肩,把她的臉抬起,納入懷中,他捨不得十九歲的女孩,老為這種事煩心。
「別擔心,會解決的。」揉揉她的發,十九歲應該有十九歲的無憂,她的甜蜜不該只是裝出來,充場面用。
她知道會解決,只是,還要多久才能結束?難道她的一生就要這樣,反反覆覆、無止無盡地做這種事?
「媽媽不再看顧我了。」忍不住,她埋怨。
「不對,她在看顧。」競天望望牆上遺照,照片裡的女人和小也很像。
「她為什麼不管管爸爸,別教我心力交瘁?」
「她希望無論情況多糟糕,你都能自立自強。」
她以為自己堅強過度,不像女生了。
深吸氣,她抹去不平、拭乾淚水,揚起笑臉,用力對著他說:「賀競天。」
「什麼事?」競天微笑,用五指整整她亂七八糟的長髮。
你看,她像不像鬥士?才幾分鐘,就著裝準備,迎接下一場戰鬥。
「碰到任何事,你都能讓自己過得很好嗎?」她不讓憂愁衝出眼簾。
「對,再難受的事都會過去,只有讓自己過得好,才對得起自己。」他一心想鼓勵她,沒考慮過,她問題背後是否帶有含意。
「很好,我們共同勉勵。」說著,她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他。
她決定了,不,應該說他受傷過生日那天,她搖擺的心意就篤篤定定地為兩人寫下尾聲。
他們不能在一起,不能讓貧窮繼續,分開後,她的生命峰迴路轉;而他走回原來的人生,不再受傷,更不會懷才不遇。
那樣的世界才是他該待的地方。
這是她的初吻,沒有任何技巧可言,雙唇碰上他的,緊貼。
他笑開,在她耳邊輕言:「吻不是這樣的。」
說著,他勾起她的下巴,低頭,將她的唇含入自己嘴裡,輕輕吮、輕輕舔,不是聖誕節,她的世界被他弄出一片光彩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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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也從抽屜拿出資料與合約書。
時間回到三個月前,那天早上,她賭氣打了電話應徵伴遊小姐、寄出履歷表,兩天後,她親自帶履歷表走到約定的地方見面。
她以為來的會是色瞇瞇的中老年男人,以為兩人會約在三流旅館見面,沒想到,自己坐在總統套房裡,面對一個穿著高貴,卻冷漠到極點的中年太太。中年太太的眼睛裡滿是鄙夷,她看不起她,毋庸言語來確定。
「你今年幾歲?」貴婦問。
「十九。」她有骨氣,想一走了之,但爸爸欠下的債務將她留下。
「你會做蛋糕?」
「是,我在麵包店上班。」她真心喜愛做蛋糕,甜甜的蛋糕彌補她不甜的人生。
「你還是處女?」女人盯住她上下看,像在菜市場挑肉般,她不替兒子找來一個骯髒女人。
「是。」
「你能配合到婦產科做檢查?」
她沒把小也當人看。小也感受到羞辱,但自尊幫不了她的忙,她能做的,就是在這裡待價而沽。
吞下怒氣,她點頭。
「好,這是我兒子的資料,裡面有他的喜好想法,習慣和過去的介紹,我要你用盡辦法讓他愛上你。」
小也打開資料,那是她第一次看見英姿颯颯的賀競天。
「你在替兒子找情人?」連孩子的愛情都要控管?這女人未免強勢得太過分。
「情人?你不配。」鮮紅唇角上揚,貴婦人又露出淡淡的輕蔑。「我要他愛上你,然後你拋棄他,原因是他太窮。」
當時,她並不明白貴婦的想法,回家讀過資料後,才恍然大悟。
她的兒子離家出走,放棄上千億身價,為了一個叫作小愛的女孩,專心投注於音樂創作中。這一年來,她表面不干預他的新生活,事實上,她向各家唱片公司打點過,要他們退回兒子的所有創作。
她要兒子回家,接手家族企業,卻不肯向兒子低頭,寧願選擇傷害孩子來成就自己的想願。有這樣的母親呵!該感激還是憎恨?
負責簽下契約的律師告訴小也,她有一百天的時間,若在期限內完成任務,她可以拿到三千萬元。律師甚至暗示,若有必要,送出貞操,未必不可行。
一百天將屆。
當時,她以為自己會快樂地交出成績單,拿走三千萬,然後帶著家人遠走高飛,重新過一種連作夢都不敢想像的生活。
沒想到,時間走到盡頭,虛偽愛情添入真摯,她不想退出。
前天,律師安排的男人到「老拓」接她下班,眩目的保時捷停在店門前,引來注目。
他說他叫Andy,於是她勾起他的手,向大家介紹他是東宇企業的小開,是她初識的男朋友。
她看見眾人的不贊同,也看見競天的受傷,悄悄地,她在心底說抱歉。
隔天清晨,她踩著晨曦歸來,競天坐在他們的醬菜桌上等待。
他和她一樣,整夜沒睡。
她以為他要大吵一架,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撫撫她疲憊的面容說:「你很累,快去休息一下,下午還要上班。」然後,轉身離開她的家。
他不知道她辭職了,還把小秩送到堂姊家,請嬸嬸代為照顧。這些天,她得把全副精力用來演出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
今夜,她又搭了紅色跑車回家,她看見他從頂樓探下身,於是親密地摟住Andy脖子,送給他一個熱烈的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