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這位不知名又不懂得感恩的大少爺有什麼事?我想要醫婆婆來醫治你可能得等到日出西山,無望了!」她的腳酸死了,索性拉了把椅子坐下來喘息。
這件事她不說,阿史那鷹也知道,他抿抿唇瞪著邊以袖子拭汗、臉紅紅的小不點,「你可以叫我『鷹』。」
畢竟是陌生人,他並不想透露太多自己的身份。
她擰眉,「你是胡人啊?」一個人會叫「鷹」,大都是塞外之人吧,不過,她以為該叫「狼」,因為她替他洗的那塊「面幕」上,繡的是狼的圖騰。
但阿史那鷹卻答非所問,「我聽到馬兒的嘶鳴聲。」那叫聲是黑颯的,他不會聽錯,而且,他聽出它也被困住了!
她點頭,清澈的眼睛骨碌碌一轉,突然大歎一聲,「老實說,那匹馬跟你真像,脾氣壞,不懂得感激,一靠近它就想咬人,簡直跟你是天生一對!」
他黑眸倏地一瞇。這個小不點,羞辱他不夠,還羞辱他的馬!「你就是故意要惹火我是不是?拐彎抹角的也要罵人!」
什麼?她哪是拐彎抹角?她是直說好不好,這傢伙的腦袋真的不怎麼靈光!懶得理他,左瀠瀠沒說話,喉嚨又干,乾脆起身替自己倒了杯水喝。
可惡!他咬牙瞠視著藐視自己的女人,本想再吼她,但一想到醫婆婆,不得不把音量放低,「我在跟你說話!」
可她只是瞄了他一眼,又慢吞吞的喝下一杯水。
見狀,阿史那鷹簡直快氣炸了。從來、從來沒人敢這樣對他!「你是啞了?說話!」
聽他緊繃的聲音好像又要吼人,左瀠瀠覺得好累喔,她忙了一天耶,不,是忙了好幾天,本以為他燒退她會比較輕鬆,看來,是錯了!
她無奈的放下茶杯,回身看那張冷硬的臉,「醫婆婆總說『雄辯是銀,沉默是金』,我呢,應該閉嘴才是,可是——」她像個小大人似的教訓起他,「你這種人一看就是高高在上,習慣命令人的天之驕子,每個人都該對你奉承阿諛——」
「你沒資格評論我,你並不認識我——」
她搖搖頭,「也許,但我是大夫,不只看病也看心。」
「你算哪門子的大夫?說的字字句句全入不了病人的耳,我得慶幸我沒有中毒,不然,一再的怒火攻心,早就毒發身亡了!」他嗤之以鼻。
竟然把她批評成這樣?欺負她年紀小嗎?也不看看現在是誰躺著誰站著,簡直是氣死人了!
左瀠瀠俏臉一沉,「我說你這種人很可憐,因為我可以想像在你身旁的人八成都對你『欺惡揚善』,所以你才會這麼目中無人、自以為是,若不是姑娘我天生慈悲,我就把你丟出去自生自滅,也好過讓你在這裡大肆批評我!」
她長這麼大,他是第一個真正惹她生氣的人!
「哼!如果不是受這麼重的傷,我也想早點離開,而不是躺在這裡頻頻讓你羞辱!」他咬牙駁斥。
「你最好說到做到!」回應阿史那鷹的是一聲「砰」的甩門聲。
這該死的小不點,當哪門子的大夫?脾氣與他相比,根本毫不遜色!阿史那鷹沒好氣的想。
但一門之隔的左瀠瀠對自己的甩門動作可是後悔極了,她緊盯著另一邊的房門,暗念阿彌陀佛,就擔心醫婆婆又開門出來,要把鷹丟出去或毒啞他。
「呼——」等了半晌,她才吐了一口長長的氣兒。好在,門沒開,但她相信醫婆婆一定聽見了這聲關門聲。
只是,她是怎麼回事?鷹那傢伙看來年紀比她大,傲慢又狂妄,她幹啥擔心醫婆婆會對他做什麼?
第四章(1)
接下來的日子,的確在阿史那鷹要左瀠瀠「說到做到」的情況下迅速流逝。
左瀠瀠不再對他笑盈盈,反而像個小大人,老是繃著一張臉只交代要說的,給他吃飯喝藥時,更沒有一句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面對這樣的差別待遇,他的心口沒來由的覺得悶。
除了他之外,她對其他人都是笑容可掬,態度和善,尤其是來找醫婆婆看病的男女老小,總是要找他說說話才甘願離開。
只是最近也不知道哪個三姑六婆替他宣傳的——
「你就是被老樵夫救的人啊?」
「哇!你好高好壯,長得很俊嘛。」
「打哪兒來的,有沒有家室?」
「你要往哪裡去?三天前,林家二小姐來看病,瞧了你一眼就失了魂,要不要我現賺個媒人錢,幫你找老婆?」
「什麼老婆?瞧他跟瀠瀠多搭啊,好多媒人也上她家去,但我左看右看,就他們兩個搭!」
此時,已能坐起身的阿史那鷹像只奇珍異獸般被一群老老小小包圍,俊臉臭到不能再臭,但這群鄉巴佬仍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沒了。
就在他打算吼人時,一抹小小的藍白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要吃藥了,你們先出去吧。」左瀠瀠巧笑倩兮的端了一碗湯藥走了進來。
「我的門要上閂。」待大伙離開後,阿史那鷹立即說。
這句話是命令,因為他發現門上沒閂,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自由進出他的房間。
如往常的,小不點沒理他,只是把藥端到他面前,他瞪她一眼,接過藥,邊吹邊喝下一天比一天苦的藥湯。
喝完,他濃眉也蹙緊了,「你故意放一大堆黃連,是不是?」苦死人不償命,連他這不怕苦的男人都要投降了!
「那要問你為什麼傷勢一天天好,火氣卻一天天旺了。」
「是我該問你吧?為何任由一堆閒雜人等在我這進進出出,把我當猴子看?」
他才氣呢。
左瀠瀠斜眼瞪他,撇撇嘴角,沒回答,只是把碗拿到桌上後,拿了醫藥箱走過來,在床沿坐下,替他的腳換藥。傷口快要結痂了,他的恢復情況比她想像中還好,再看他的胸口——
阿史那鷹抿抿唇,很熟稔的解開上衣,看著她的小手在他斷掉的肋骨部分輕輕按壓,因為這個動作,她離他很近,近到他得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處子香,引起他一陣不該有的莫名騷動。
左瀠瀠的視線始終定視在他赤裸的胸膛,但她的確能明白感受到他的黑眸是如何直勾勾的盯著她。
她的心跳開始變得怪怪的,忽快忽慢,得暗逼自己冷靜下來才能好好診療。也許就如醫婆婆所言,他年輕、身子好,恢復能力也佳,再加上每天她會就他的復原情形向醫婆婆請益,適時調整藥物,不僅讓自己的醫術更上層樓,鷹的傷勢也恢復得愈來愈好,只是——算了算,都已經有二十天了……
再次為他下針到結束,兩人之間都沒有人說話。
她起身收拾藥箱,他趁隙穿好上衣,這時又有兩名老人家走進來。
「孟伯伯、司伯伯。」左瀠瀠朝他們嫣然一笑。
阿史那鷹也很難得的朝兩個老人家點個頭,因為前幾天,他已從他人口中得知救他的就是這兩名樵夫。
「年輕人,你看起來愈來愈好了。」
「是啊,看來瀠瀠的醫術也愈來愈好了,當初我們救起你時,還在猜能不能救活呢!」
在兩名老人家湊近他,朝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時,左瀠瀠即先行退出去,但他的眼神卻不受控制的追隨者她,一直到她嬌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只是,一收回目光,就發現兩個老人家正賊兮兮的瞅著他笑。
「瀠瀠很棒吧?」
「她是個好孩子,懂醫術,雕刻也不弱,完全承襲她爹——」
「雕刻?」阿史那鷹眉一蹙,這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哎呀,老孟,瀠瀠她爹不喜歡我們跟人提這個,聊別的!」
「對,我怎麼忘了,謝謝你提醒。」
阿史那鷹看著兩老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很想問為什麼,但問了又如何?他知道左瀠瀠更多的事意欲何為?不是說了,他恨不得早點離開?
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但二老的交談裡突然有一句話博取了他的注意。
「瀠瀠一定可以嫁個溫柔又體貼的好男人——」
「體貼溫柔能幹什麼?男人要夠強悍才能保護心愛的女人!」
這句話尚未思考,即從阿史那鷹的口中脫出,而這話一出口,兩個年過半百的老男人有是賊兮兮的笑了。
「你也被瀠瀠吸引了?」
「那要排隊啊,這太原城已經夠大了,不管定山上、城裡、鄉下,喜歡她的男人多到數不清。」孟老爹邊說還邊比手畫腳,「要不是這木屋裡有老太婆在,把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裝病的王公貴族們以針灸、喝苦藥整治,這裡哪有可能這麼清靜啊?」
「她——真的那麼多男人喜歡?」得知這一點,阿史那鷹更悶了。
「當然,要不是我們兩個老的不爭氣,生不出兒子來,要不然瀠瀠不是老孟就是我老司的兒媳婦了!」老人家煞有其事的拍拍自己的胸膛,再拍拍好友的胸口,兩人極有默契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