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不可能要你死的,這陣子群臣逼他賜死你,他都沒有允,就算你開口,他也不會答應的,而這也表示他對你還有情,你為什麼還要走?」谷雁萍急道。
她失神一笑,「他不殺我不見得就表示對我還有留戀,而我會留在宮中是因為暮兒,我不想他再做個說不得身份的私生子,期望他的父皇能給他將來。如今他讓秦嬪懷孕了,他心裡連暮兒也不存在了,如此,我們母子還留下做什麼……」
「阿紫嫂嫂……」
「我若真能離去,那也算是我與他之間的一種結束,對誰都好。」
谷雁萍紅了眼眶,不知該說什麼,但她忽然想,或許替阿紫嫂嫂去傳這話也好,正好測試一下皇兄,瞧他是真的對阿紫嫂嫂絕了情嗎?若不是,也許兩人還有轉圓的餘地。
谷雁萍同意去承乾殿了,只是,回來後谷雁萍卻完全不知如何面對阿紫。
「你皇兄怎麼說?」阿紫臉色尚且平靜,語氣平緩的問。
「皇兄說……」
「說什麼?」
「他說……你既然無心待在宮中,那就帶著孩子回慶王府,以後就在王府辟個佛堂,從此吃齋念佛,無皇令不得踏出王府一步。」谷雁萍艱澀的告訴她皇兄的話。
想起自己去見皇兄,提及阿紫嫂嫂時皇兄那冷漠的臉孔,往日對阿紫嫂嫂的那份疼愛似乎再也找不到。
事實上,皇兄說的話要比自己告訴阿紫嫂嫂的更難聽許多,他說看在雲暮的分上,他不會親自下旨讓她死,不過她若自己想死,他不攔,而她想離開他,那便常伴青燈,不要再管俗世的事了,言下之意,除了軟禁,還要她禁相思。
這些話句句傷人,自己哪裡敢真說給阿紫嫂嫂聽,且儘管已說得簡單,可說的話還是教人難受的。
阿紫怔忡,說不上心碎,可他會有這態度,她也不意外。
「我以為皇兄就算不待見你,也必會不捨暮兒,畢竟暮兒是他的親骨肉,我若知道他會真讓你們走,就不會去傳這話了。阿紫嫂嫂,我不要你和暮兒離開皇兄,你們明明這麼相愛,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谷雁萍不解的哭問道。
阿紫白著臉,也無法回答她,一開始是她不能諒解他曾背著自己對暮兒見死不救,後來,她見到了他與秦芬兒在一起,她打了他一巴掌,再之後,萬宗離告訴她,他無意替雲家平反,接著,秦芬兒有了孩子……
這一切都將他們推往絕境,多年的糾葛、誤會、錯過,即便在真相大白後,仍無法白頭到老,一切,緣盡了。
她心絞得死緊,不再多說什麼,起身往內殿去。
「阿紫嫂嫂!」谷雁萍揪心喚她。
她淒涼地搖頭,「你回去吧,我也將離開了……」
離開皇宮,離開那男人,離開所有的愛恨情仇,這裡的所有將隨風而逝。
阿紫離宮那天,天空下著大雨,她牽著雲暮的手坐上慶王府的馬車,靜靜蕭瑟的離去。曾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雲嬪就這樣被狼狽的眨回自宅去了,這在民間就稱下堂婦吧。
宮牆上,谷若揚靜立的望著遠去的馬車,目光清冷深沉。
尤一東替他撐著傘,「皇上,雲嬪娘娘與小主子已經走遠了。」
「嗯。」他雙目仍盯著已見不到影子的馬車。
「皇上……」尤一東再開口。
「若是廢話就不用再說了。」彷彿知道尤一東要說什麼,他堵了尤一東的嘴。
「……是。」尤一東暗歎了口氣,不敢再言。
雨仍落個不停,幾乎打濕了谷若揚半邊身子。
「皇上,要回去了嗎?」尤一東問。
「嗯,回去吧……離去前,她可有說什麼?」谷若揚轉身後,終於問道。
尤一東一喜,忙道:「娘娘說……說……」尤一東卻忽然不知該怎麼說了,皇上問起娘娘他很高興,但娘娘說的話又怎能向皇上說?
「她說了什麼?」谷若揚微擰了眉。
「娘娘說——彼岸花,開彼岸,只見花,不見葉。」
谷若洋薄薄的唇角生冷的上揚了。「彼岸花,花開在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她想與朕從此再不相見嗎?真枉費朕如此……」
尤一東心驚。「皇上……這是氣話,娘娘只是氣話……」
他怒視尤一東一眼,「住嘴。」
「是……」尤一東戰慄地閉上嘴。
「秦嬪如何了?」他舉步離開,邊走邊問起秦芬兒。
「秦嬪娘娘稍早前來過,您正與大臣議事,便又回去了。」尤一東追上他的步伐道。
「嗯,擺駕宣榮宮,朕要過去。」他吩咐道。
尤一東應聲後又是一聲長歎,馬上派人去通知秦芬兒準備接駕。
第十四章 請君入甕(1)
慶王府內,阿紫望著至今仍昏睡著不曾醒來的谷明華,滿面凝肅。
她離宮前,尤一東交給她一封信,她已是看完,此刻那信正藏在她懷中。她想著信裡的內容,又想著這兩個多月來發生的事,一件一件,全是那麼揪著她的心,眼下想起來都還是會令她想掉淚。
「娘,慶爺爺什麼時候會醒過來?」一旁的雲暮也擔憂的問,慶爺爺已昏睡好久了,再不醒來不會就不醒了吧?他不要慶爺爺不醒,他要慶爺爺醒來再教他如何騎馬狩獵。
「娘也不知道,但父王不會輕易拋下咱們的,他會醒過來的。」阿紫摟過他說,然而眼淚已禁不住的往下掉,她趕緊抹去,不讓雲暮擔心。
可他還是看見了她的淚。「娘不哭,慶爺爺知道咱們想他,不會捨得一直不理咱們的。」
阿紫點頭,汗顏自己比不上孩子的堅強與成熟,自己居然反而還要靠他安慰才行。
「嗯,就是就是。」她依舊哽咽。
「娘,暮兒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你問。」
「咱們為什麼要離開皇宮、離開父皇?」
她表情一陣怔愣,又想起懷中的那封信。
「因為必須。」最後她說。
「為什麼必須,咱們待在宮裡與父皇一起不好嗎?」
「不好……」
「不能告訴暮兒哪裡不好嗎?」他垮著臉問。
「暮兒還太小,有些事不懂,娘就算說了你也不會明白。」她避重就輕的道。
「娘的意思是說,要等暮兒長大了您才會說嗎?」
她蒼白著臉微笑,「等時機到了,娘會說的。」
他雖不滿還得等,可他是個有耐性的孩子,願意等到娘所謂的時機到來再說。
「小姐,廳上有人找您,奴婢來接小少爺走,讓您去見客。」
進來通稟的是張嬸,自雲暮被接進宮後,阿紫便安排她回到王府當差,谷明華這陣子昏迷在床,皆是由她照料,如今雲暮隨阿紫回王府,自然便讓她繼續照顧,而她習慣稱阿紫小姐,阿紫也沒讓她改口過,就任她這麼喊著。
「什麼人要見我?」阿紫皺眉問。
她被眨回王府,不少人額手稱慶,大讚皇上英明,雖沒殺了她,但肯將她這個淫婦送走,實是萬幸,省得她繼續待在皇帝身邊污穢後宮。
這時候人人避她如蛇蠍,誰還會來拜訪她?
「是萬大人。」張嬸回道。
「萬宗離來了?」她微愣,是他就不奇怪了,這會兒也只有他不嫌棄的肯來探她,只不過,自己卻是有些怕見到他的……
「娘,萬叔叔來,您不去見他嗎?」雲暮見她猶豫,開口問。
「娘是……」見了他,自己也不知該說什麼好,自己拒絕了他,仍是落得這下場,他來是要取笑自己,還是,不死心又想說什麼?
「小姐若是不想見,奴婢代您去請他回去。」張嬸瞧她神色,主動道。
「不,既然人都來了,我還是去見他一面吧,暮兒就交給你了。」阿紫沉吟了一下,該說的話不如今日就一併說清楚了吧。
她將孩子轉給張嬸抱走後,自己往廳堂去了。
萬宗離就坐在廳上喝著茶,那氣度清華宜人,確實是個上乘人物,可惜……她輕歎的走過去。「萬大人來了。」
他聞聲立即看向她,那眼光含笑,心情愉悅。「你總算肯離開那座宮殿了,這樣,咱們以後就方便見面了。」他歡喜的說。
她蹙眉道:「我被眨出宮,奉命靜心禮佛,不得輕易見客,所以萬大人以後還是別再來的好。」
他笑容逝去。「你不想見我?」
她歎口氣。「不想。」搖頭,說得明快。
「他都已放棄你了,你為什麼還對他——」
「我沒變,不管他怎麼對我,我都不會變。」
「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是堅持要拒絕我嗎?」他痛心失望的問。
「是的,我這是最後一次見你,以後請保重,也請務必忘了我。」
他驟然變色,「若我忘不了呢?」
「忘不了仍是得忘,因為,我根本不會在意你。」
萬宗離那張俊顏像是讓人揮了一拳,慘然無色。「你就不能……」
「不能,我不可能愛上你!」斬釘截鐵說完這話,阿紫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