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穎青倒抽一口氣,怔然地望著窗外,說不出話來。
他答應要趁著出差時,帶她一起去上海,還計劃著要一起重遊香港,現在,他卻獨自去了?
「配合總公司幾個主管的行程,所以出差時間提前了,我中午回去整理行李,留了紙條在你的梳妝台上,你沒看見嗎?」
「我……」她急著奔回臥室,果然在梳妝台上看見紙條。
出差行程臨時提前了,我去上海,下周回來,記得吃飯。
她回來後一直忙著做菜,沒注意到……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
「沒關係,這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這是認識他之後的第一個生日,她想要陪他,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他……
她說不出話來,眼淚緩緩落下。
「還有事嗎?」靜默許久,張之璽終於開口。「回去再說吧,我要掛電話了。」
「那個……那、祝你生日快樂。」她急急地說。
「嗯。」
掛上電話,周穎青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她想擦去眼淚,卻是越擦越多。
婚姻不應該只是一個人的努力,她不要演獨角戲,可是他卻讓她一個人演著……
想要堅強的心念頓然虛軟。也許,他是真的想回到譚莉身邊,只是難以對她開口?
怎麼辦?她該怎麼做才好?握著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她感覺自己的一顆心,已經裂成千萬碎片了。
張之璽從上海轉機回到台北,已經是半夜時分,他不想吵醒周穎青,於是先到公司,天亮後才回家。
溫煦的陽光盈滿了客廳,整個房子裡安安靜靜。她……不在嗎?張之璽把從香港帶回來的幾款乾貨放在桌上。這是記憶中周穎青提過的夢幻食材,他特地詢問旅館人員,按著地圖跑了好幾家知名老店,好不容易才買齊全。
他走進臥房,想找幾件衣服換洗,但打開房門,一陣奇怪的聲音從浴室傳來,他大步走進,推開透明玻璃門。
周穎青跪在馬桶前,纖弱的身子不住地顫抖。
「怎生了?」他蹲在周穎青面前,詫異地問。
周穎青抬起猶然梨花帶雨的小臉,蒼白的面容讓他心頭一驚。
「我……我懷孕了……很不舒服。」才剛發現懷孕,她已經開始害喜了。
懷孕?!這個詞就像是個炸彈般爆開來,張之璽訝然怔住。
之前的親密歡愉,他從來不曾想過要採取防範措施,事情就這麼自然地發生了?
「怎麼沒告訴我?」他伸手扶著她站起來,到床邊的貴妃椅坐下。
「我想告訴你,但是你去上海了。」她接過張之璽遞來的面紙,胡亂地在臉上抹著。
他按住她的小手,抽出面紙,輕柔地替她擦臉。「那是臨時接到通知,我想你也得臨時請假不方便,所以就自己去了。」
「嗯……」很久不曾這樣靠近了,周穎青蒼白的瞼頰浮上一抹紅雲。
「我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放在客房的床上,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張之璽起身走進客房,一個綁著紅色緞帶的小木盒放在床上,他輕輕掀開盒蓋,裡面是那天被他扔下的結婚戒指,和一張黑白圖片。
「這是什麼?」他揚了揚手中的圖片。
「是醫生給我的,寶寶的第一張照片。」
他要當爸爸了?張之璽盯著黑鴉鴉的圖片,胸口是滿滿的感動與不可思議,他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麼才好。
周穎青看著他,幾日不見,他看起來依然是這麼有魅力,尤其是那修長的手指輕撫著寶寶的照片,唇角微微地上揚——
「是他害你這麼不舒服?這小傢伙真該打。」靜默許久,他輕輕地說。
「沒關係,我很高興擁有他。」周穎青的聲音很平靜,她已經做好準備,想要和他談談。「之璽,我想生下他。」
「當然!」張之璽笑了。「不過,我的心情很……怎麼說呢,該說是很複雜吧!」
很複雜?周穎青訝然地看他。也對,多了個孩子,他們之間的問題確實更複雜了。
「之璽,我想了很久,當時我真的不應該答應結婚的。」她低頭咬著唇,一字一字地說:「我覺得很抱歉。」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抱歉。」他以為有了孩子,所有的不愉快都會煙消雲散——孩子是婚姻最好的潤滑劑,電視劇不是都這麼演嗎?
「你,愛我嗎?」她決心開口討愛。
「愛嗎?我不確定……」愛她嗎?他不知道這樣時時為她揪緊的心,是否就是她口中的「愛」。
「不確定?」周穎青別過頭,心口茫茫然,好半晌,才輕聲地說:「我們,離婚吧。」
如果他愛她,她會強逼自己收起嫉妒的心,堅守他們的婚姻,努力經營現在和未來,只要他開口說愛——
但是,一切都很蒲楚了,這段婚姻關係中唯一欠缺的就是愛,而沒有愛的關係,要怎樣故做無所謂地維持下去?她做不到啊……
我們,離婚吧。這句話說得輕輕淡淡,卻狠狠刮痛了張之璽的心口。
為什麼總要提「愛」這個字呢?譚莉口口聲聲說愛他,結果投入威廉的懷抱,周穎青和他結婚了,還懷著他的孩子,現在卻要離開他。
誰愛誰,又如何?
張之璽盯著她纖細的身影,沉默許久,才開口。「你懷孕了,爸媽應有紀姨,他們都不會同意的。」
先把家裡的長輩抬出來,應該多少有用吧!他很確定自己不想失去周穎青,尤其是現在他們還有了孩子,怎麼能讓她說走就走!
「那麼,等我把寶寶生下來,再來談離婚的事?」話一說完,她的眼眶便泛起水氣。
他不懂,為什麼這麼堅持要離開?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張之璽只是看著她,沒有開口回答。
為什麼總是沉默?為什麼不說你已經不愛譚莉,現在愛的是我……她索性抬頭,迎向他的目光。
就這樣,兩人在靄靄晨光中相對許久。
張之璽深吸了一口氣,沉沉地說:「事情不是你說了就算,寶寶生下來再說吧!」
高大的身影退後,轉身走出臥房。
周穎青握緊貴妃椅的手把,再也壓抑不住狂奔而下的眼淚,掩面痛哭了起來。
張之璽走出臥房,打開落地窗,清晨的曦光灑在陽台上,他黯然地躺進搖椅。
他愛她嗎?是不是只要開口說愛她,一切就可以回到以前的甜蜜生活?
可是愛……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從未想過會有另一個小生命加入自己的生活,以前在美國時,譚莉喜歡自由的生活,堅持要當個頂客族,他也沒有意見。
而今,結婚、懷孕,甚至……離婚,這一切都來得太快,快得讓他無法思考,事情總是背離計劃,無法掌控。
他按住略微發疼的太陽穴,掏出手機,打拾谷東川。
「是我,晚上出來陪我喝一杯吧!」
總是,越夜越寂寞。
第7章(2)
「OZ」酒吧,號稱是這個寂室城市裡最溫暖的地方。
「這是送給谷媽媽的干貝,在香港買的。」張之璽落坐之後,先從公文包裡拿出包裝精緻的禮盒,遞給谷東川。
「謝了!咦,你們去上海度蜜月了?」
「我自己去而已。配合總公司那些大主管,臨時提前出差了,我在香港停留一個晚上,所以帶了點伴手禮。」
「我媽會很高興的。」谷東川問:「不過,你應該不是只為了送這盒干貝而來吧?」
「嗯。」他淡淡回答,便沉默了。
谷東川從酒杯裡撈起綠橄欖,一口塞進嘴裡,瞄了眼悶頭把玩酒杯很久的張之璽,忍不住出聲。「喂,那就說話呀,難道是找我來這裡演啞劇啊?」
張之璽大口吞下杯中蜜色的汁液,一股熱辣從喉底燒起,他暗啞地問:「我只是在想,大家總是說愛,「愛」到底是什麼?」
「這個問題好,今天算你好運,讓我這個愛憎專家來替你開釋——」谷東川收起嘻皮笑臉,認真地說:「愛就是……沒有理由、沒有原因,看到她就莫名開心,離開時就傷心,想和她一輩子在起,永遠都不要別離。」
「你在唱歌嗎?還真流利!」講得好幼稚,張之璽覺得他故意搞笑。
「聽起來很簡單,可是道理非常深奧。」谷東川繼續發表高論。「你愛周穎青,不是嗎?」
「何以見得?」他沉沉一笑。
「例如婚禮、墾丁度假等等,櫻櫻跟我提過不少,這些都是證據。我認識你這麼久了,倒是頭一回看到你對女人這麼溫柔體貼、處處關心。」谷東川雙手抱胸,笑得有點詭異。「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坦白一下啊?」
「我以為,結婚就應該這樣。我盡力照顧她,這是婚姻的責任和意義,不是嗎?」張之璽晃著酒杯,心情很沉。「可是,她好像不是這麼認為。」
「喔,聽起來事情很嚴重,張先生和張太太吵架了?」谷東川想讓氣氛輕鬆一些。
「她問我,是不是還愛著譚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