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給丫兒一個微笑,安撫她的不安,但他不能,他像被抽掉了元氣,連動都覺得虛乏。
「爺,我餵你吃可好?」於丫兒夾了盤菜,坐到床畔。
他並不餓,但他還是張了口,嘗不出她說的鮮嫩美味,他只是靜靜地吞食著,看著與他一同成長的兄弟們刻意製造出熱鬧的氛圍,他多想露出一抹笑,讓他們放心,但他卻像是體內某個部分損壞了,只能盡力掩飾不讓他們發覺。
用過膳後,他們撤了飯菜,獨留丫兒在房裡伴著他,替他擦澡上藥,然後陪著沉默的他入睡,直到快三更時——
「丫兒,回房去。」他張眼,淡聲說著。
「爺,我想留下來。」
他閉上眼,不看她央求的神情。「我不想讓你看見。」
淡漠的口吻硬逼著她如往常般離開了他的寢房。
打他清醒後,他受的剝魂之痛夜夜不消停,她連陪著他一起痛的資格都沒有。
「夫人,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陪她候在外頭的舞葉輕聲說著。
「要不還能如何?」
「這幾天巴律吵著牙行人手不足,要不你到牙行幫忙,爺就先讓咱們照料。」雙葉提議著。
於丫兒不禁皺起眉。「可是我不在,爺若不肯用膳……」她一直都知道,爺是因為她喂才勉強吃東西,可實際上他愈吃愈少,身形已經明顯瘦了一大圈,她很怕再這樣下去,他真要出問題了。
寫了信問了回到西楓城的奉行,奉行只回了一句——心病。
可她連導致他如此的心病是什麼都不知道,該如何解他心頭的結?
「夫人,我倒認為這做法可行,爺既是心病,許是之前受到的驚嚇不小,得讓他那口氣吐出,最好的法子就是讓他發一頓脾氣,有了生氣,氣息才會足,下帖猛藥試試也無妨。」戚行在旁勸說著。
連戚行都如此勸說,於丫兒再猶豫也只能點頭答應。
翌日,於丫兒被強行帶到牙行幫忙,周奉言得知後,只是輕應了聲,早膳也只隨意吃了兩口,便躺回床上。
眼前的世道如何,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重要,他只在乎丫兒是不是逃過了劫數。凌霄十八年的十月,一直都是丫兒的死劫,而眼前已經是再興元年,他改變了既定的命運,該是也一併改了丫兒的命運。
但不知怎地,他心裡還是惶惶不安,他無法真正地鬆懈,因為老天以玩弄他為樂,每每在他覺得勝利在望時,總莫名出現波折奪去所愛,所以,眼前也許只是一個停頓點,老天正在等他鬆懈,再一舉將他打進地獄裡。
他必須再想想,還有什麼會危及丫兒的,高鈺還是燕氏?燕氏是全除盡了?而高鈺真會是個良君嗎?一旦坐上龍椅,他是不是就會被權勢給腐化,抓著丫兒要脅他?
他是不是該先發制人,先殺了高鈺?
一整天,周奉言渾噩恍惚,滿腦子想的都是該如何才能讓於丫兒活得安穩,直到「爺,該用晚膳了。」拾藏和戚行端著晚膳進門。
周奉言猛地回神,看著外頭盡暗的天色,問:「丫兒呢?」
「還在牙行。」戚行道。
「去把她帶回來。」
「一刻鐘前已經讓雙葉去接了。」
「一刻鐘前現在也該到了!」牙行坐落在豐興城的興盛大道上,是他挑的地段,距離周府根本不到半刻鐘。
現在是元月,外頭寒凍得緊,竟至今尚未回府,她是忘了他說過的規矩了?不知道他會擔心,還要他更不安?!
戚行看了眼拾藏。「拾藏,你去接人。」
「我馬上去。」
周奉言沉著臉,不用膳,等著於丫兒歸來,然拾藏回來時卻說:「今兒個有太多筆買賣,加上皇上登基以來,頒了數十道政令,有許多物品暫時是不能買賣的,事務太雜,巴律處理不來,夫人只好留在牙行幫忙。」
「明天開始,讓巴律去守馬圈。」周奉言沉聲道。
戚行揚起眉看了拾藏一眼,然後低聲問:「那由誰接牙行?」
「寇久。」
戚行聞言,百分之百確定爺生氣了,因為寇久和巴律向來不對盤,讓寇久接了巴律的飯碗,很明顯的是要讓兩人槓上,讓巴律難堪。
「爺,先用膳吧。」有了生氣是好事,但得要吃飽才有力氣發洩。
「不吃了,撤下。」周奉言倒頭就睡。
戚行和拾藏對看一眼,開始懷疑這帖藥是不是下得太猛,導致反效果了,但不管怎樣,善後的又不是他們。
兩刻鐘後,於丫兒急匆匆地趕回,連狐裘斗篷都還來不及卸下,便先走到床邊,柔聲問:「爺,這麼晚了,你還沒用膳?」
沒有應聲。
於丫兒呆了下,脫下了斗篷坐在床畔,好聲好氣地道:「爺生我的氣了嗎?」
沒有應聲。
十丫兒傻了,開始懷疑進門前雙姊教導的狠招不知道有沒有用,但不管如何,她還是得試試。
半晌,背對著她的周奉言聽見了抽噎的聲音,猛地回頭,就見她坐在床邊拭淚,心都慌了,一把將她拉進懷裡。
「別哭,我沒生氣。」
「爺,對不起,你要真不喜歡,往後我就不去牙行了。」她裝哭裝得很心虛,但還是享受著被他擁入懷的滋味。
「你可以去,但是別去那麼晚,我說過了,晌午前得回府,對不?」
「嗯,我記住了,往後絕對不會再犯。」她依依不捨地離開他的懷抱,抬起淚眼道:「爺,我好餓,可以陪我用膳嗎?」
「你到現在都還沒用膳?」周奉言板著臉。
「嗯,陪我吃好不好?」她可憐兮兮地揪著他的袍角。
「真拿你沒辦法。」他沒轍地吻了吻她的額。「拾藏,備膳。」
「爺,已經備好了。」
門一開,所有的人都等在外頭,端著膳食入內。
於丫兒就這樣她一口、他一口,勉勉強強地拐了他多吃半碗飯,為此慶幸不已,心想著兄姊們的計劃真是有效,得來想想明兒個再使什麼招。
用完膳後,她褪去他的衣袍替他上藥,雖說傷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但御醫說過傷口極深,表面的傷好了,並不代表裡頭的傷也痊癒,想要完全復原,勢必要費上一段時間不可。
每幫他抹一次藥,她就想起那可怕的場景,小手不禁輕撫著他的肩背,為他心疼著。
「丫兒,好了。」背對的他傳來沙啞聲音制止。
於丫兒趕忙收手,收拾著藥瓶便爬下了床。「爺,你早點歇息吧。」
「你要回自個兒的房?」他詫問。
「今兒個下雪了,老是三更回房,很冷。」舞姊說,這一招叫做欲擒故縱,她姑且試試。
「也是。」
於丫兒有點失望地轉過身,打算跟舞葉說欲擒故縱對爺來說是沒用的。
但她腳步都還沒踏出,人已經被拽進了溫熱的懷抱,不禁想:爺,你說的跟做的很不一致,明顯的心口不一。
「三更前,我送你回房。」他摟著她,發現她雙手冰冷。「怎麼雙手會冷成這樣?」
「這兩、三個月月事來,都沒有烏糖老薑汁可喝。」她舒服地任由他暖著雙手,覺得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他們沒有備上?」
「沒有烏糖了。」
「是嗎?」
「我今兒個特地到街上找,結果也沒找著。」偷偷的,她把臉偎向他的胸膛,卻未覺她的酥胸剛好壓著他的手。
周奉言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要是有糖梗的話,我就替你煉點烏糖。」
「真的?爺現在的身子吃得消嗎?」
「我在房裡窩久了,你真當我病了?」
「謝謝爺。」她笑嘻嘻地在他唇上偷了個吻,小臉紅撲撲的。
周奉言動情地注視著她,俯近她淺吮著她的唇,卻感覺她舔過自個兒的唇。她的回應教他心猿意馬了起來,忍不住地加深兩人的吻,手輕撫著她的腰肢,緩緩地滑入衣衫底下。
他想要她,可是……
感覺他停住動作,於丫兒羞怯張眼,看著他忍著情慾的神情,不禁探手輕撫。
「爺,咱們已經跳脫命運了,眼前的生活是老天補償你的,你不用懼怕。」
「老天怎會補償我,你可知道為了滅大燕,死傷多少人?」
「但也許大燕不除,死傷的人數不只如此。」不容他退縮,她捧著他的臉。「爺,奉行說了,只要能把你從畫中的世界拉回,咱們就可以盡情地過完餘生,奉行說的話你也不信嗎?」
「奉行說了?」
「嗯,你要是不信,改天咱們去西楓城找她。」
周奉言輕撫著她柔美的腰肢,猶豫著。他想要她,這份渴望存在已久,但恐懼卻凌駕在情慾之上,教他不敢恣意妄動。
如果因為一時抑制不了情慾而失去她,他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爺,我想當爺有名有實的妻子……」於丫兒顫著手解開衣衫,拉著他的手貼在胸口上。「那天在刑部大牢,其實我很害怕,我不願讓任何人碰觸我的身子,只有爺可以,我想要爺碰我。」
想起刑部大牢的那一幕,他是多麼慶幸寇久在千均一發之際搶下她的命,不禁將她緊摟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