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靜抬眸,凝視著他反問道:「難道你不能瞭解我的感受嗎?」
那種傷心的眼神,黑日巽曾經也在某個女人的眼裡看過,他當然能夠瞭解黑靜此刻的感受。
五個小時過後,帶著氧氣罩的冷霽華被醫護人員從手術室內推了出來。
火煜珩走上前,見到最後出來的醫生連忙問道:「怎麼樣?霽華沒事了吧?」
醫生脫下口罩,簡短的說明:「手術是很成功。但今晚是關鍵,能不能熬過。就要看他了,如果熬不過,我想……」語帶保留,是因為接下來的話,恐怕沒有人願意聽則。
聞言,黑靜感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黑日巽將她接個正著,打橫抱起,看向火煜珩,只見他沉下了眸,嚴肅道:「帶她回家,我會留下來。」
夢境中,黑靜好像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緩緩地朝她走來。她起先有點害怕,但後來感覺卻很熟悉。隨著那道身影越來越接近,她有種心痛的感覺,她穿過薄霧,伸手去抓,碰到了一個厚實的大掌。她緊緊握,好怕他會消失。
「別抓得那麼緊,我哪裡也不會去。」
「我好像,找了你很久……」
「我一直都在啊。」
「是在,但是,你變得好冷淡,不能對我笑一笑嗎?」
「不能笑,因為會洩漏了太多情感。」
「因為愛我嗎?」
「因為愛你,所以受盡了痛苦。」
「愛我,讓你很痛苦嗎?」
「嗯,很痛,很痛。」
「如果我消失了,你會比較幸福嗎?」
「幸福……也許吧……」
「我知道了。」點點頭,她鬆開握住他的手,雖然依依不捨,但她知道,她必須做出這樣的選擇,因為她愛他,所以希望他能快樂,可是現實生活中……她真的能放手嗎?
所有的通告和行程全部停擺,新聞上逐漸不再有第一名模的消息,就好像一道美麗的彩虹,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消失得無影無蹤。
傳聞甚囂塵上,大家都在猜測,他們的女神究竟跑去哪裡了?但始終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其實,黑靜哪裡也沒去,正確的應該說是,連房門都沒出過,真的哪裡也沒去,就這麼待在房間裡,度過了兩個月。
她生病了,心理醫生說,這是一種心病,病人因為覺得現實世界太痛苦了,所以把自己囚禁在一個獨立的空間裡,外人走不進去,所有的外界因素都無法千擾她,比自閉症更嚴重,因為她在囚禁自己的同時,也失去了所有的行為能力,就像是關上了開關,從此她的世界裡,只剩下美麗的夢,剩下她願意留在記憶裡的美麗幻夢。
沒有人能把她從夢境中拉回現實,每天每天,黑靜就像一尊美麗的洋娃娃,讓人餵食吃飯,沐浴更衣,晚上該睡了,就把她放倒,隔天再讓她坐在床上。
黑家的成員們看了心痛,但唯一能拯救黑靜的人,也躺在床上,醫院的病床。
醫生說。冷霽華早就沒有生命的危險,麻醉藥也早就退了,但一直遲遲不肯醒來的原因,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火煜珩每天都到醫院去說些刺激他的話,但都不見明顯效果,他們認為,這是黑靜和冷霽華所想到,唯一能在一起的方式。
直到某天。
黑毓手裡拿著一束花,進到病房後,隨手地扔到一旁,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冷霽華,他的心思千回百轉。
今天他來,是要說一個秘密的,這個秘密,他們藏了很久,因為黑靜不希望讓冷霽華知道,因為不想冷霽華傷心,所以一直保密著。
但是,從一開始他就認為,冷霽華應該知道這件事,不管他是否會傷心,不管他有什麼決定,他都有權利知道。
或許,如果早點讓他知道的話,他們也不會變成這樣……
拉了張椅子,在病床旁坐下,黑毓緩緩地道出當年,事情的直相--
冷仲華一直都是黑世鵬忠心不二的手下,黑世鵬十分器重他,隨著那麼多年的闖蕩,兩人之間除了部主的關係外,還有許多不言而喻的情誼,這就是為什麼,當年誰也沒想過有一天,冷仲華會因為一時被錢財迷惑而背叛黑岳門,不僅盜取幫中的機密文件,甚至還綁架黑靜交給那時與黑岳門敵對的幫派。
冷仲華原本以為,對方會拿走資料和交付的贖金後,就會放了黑靜,但沒想到對方不願將整件事情和平落幕,不僅意圖撕票,甚至還以要將他的叛幫之行公開為要脅,不願支付他一毛錢,冷仲華那時才徹底領悟到自己犯了多麼嚴重的錯誤,不僅辜負了黑世鵬多年的信任,還讓年幼的黑靜受到那樣的遭遇,但是再多的後悔也來不及了,最後他選擇拚死一搏,即使犧牲自己,也要平安救出黑靜。最後,在保護她的過程中,他真的被亂槍掃射而當場斃命。
「我知道你聽得到我說話,聽我說完這一切。你還能恨嗎?」黑毓低聲在冷霽華的耳邊道:「靜何其無辜啊!她是那麼的愛你,為什麼要讓無辜的她受盡煎熬?她才是這整件事的受害者啊!」
只有他們彼此,才能救贖對方。
身為兄長,他不想看著靜繼續那樣下去,縱使能做的事情有限,但他希望這次他來,是正確的選擇。
第8章(2)
接獲冷霽華清醒過來的消息,火煜珩十萬火急的趕到醫院。
走進病房,看見冷霽華坐在病床上,他心頭的大石,總算放下了。
吁出一口氣,火煜珩調侃道:「這回,你可真是放夠假了,兩個月啊!」
冷霽華側首,眼神深邃地看向火煜珩。
「以後想放假就告訴我一聲,不必再這樣嚇人了。」火煜珩邊說邊走到病床旁,見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自己,疑惑地問:「怎麼了?」
「這兩個月,辛苦你了。」他知道,他天天都會來,說些刺激他的話。
「既然知道我天天都來,還給我睡那麼久!」
「對不起。」
「醫生說你才剛醒來,身體上會有很多不適的地方,包括太久沒有活動了,可能需要做些復健。」
「嗯。」冷霽華輕輕地頷首,然後斟酌了許久,才緩緩地問:「黑靜……還好嗎?」那時在救護車上說的話,傷她很深吧?是他錯了,在那樣的時刻,不應該還違背自己的心意。
回應他的,先是火煜珩一聲長長的歎息。「能好嗎?你這樣躺著。」
「怎麼了?」
「自從你被推出手術房後,黑靜她……就變成像植物人一樣,幾乎喪失了所有行為能力……」
「什麼?:」聽火煜珩說完,冷霽華緊緊地握緊了拳頭,久久不能止歇那心頭洶湧掀起的情緒。
他竟然傷了她這麼深。
「要是黑世鵬知道這件事情,恐怕就不得安寧了,趁他和他的夫人回來之前,希望黑靜能快點醒來。」火煜珩抬手拍拍他的肩,深深地道:「現在你醒了就好,去看看她吧,不要讓她,就這麼毀了自己的一生。」
冷霽華已經很久沒有再回到黑霽堂了。
說不出來那是什麼感覺,但比起從前那股恨意,一刻都不願再待下去的痛苦,現在的他,似乎只剩下無限懷念了。
這裡,曾經是他結識一生所愛的地方,愛上了一個人、恨一個人,過去的大起大落,都被留在這裡,所以現在重新回到這裡,激動的情緒遲遲無法平復,有太多太多的情感,一下子全撲向他,將他淹沒,讓他差點站不穩腳步,心裡直發抖著。
黑家的成員今天都不在家,方管家將他帶到黑靜的房門外,然後意味深長的對他說:「希望,你不會太心痛。」
房間乾淨得一塵不染,薄紗窗簾整齊的被束在窗戶的兩端,陽光熱情地照亮了整個室內,毫不吝嗇地分享暖意。
黑靜坐在浪漫歐式風格的雙人床內,傭人幫她穿了一件雪紡紗的洋裝,未施困脂的嬌顏還是那麼美麗,她像個洋娃娃一般,安靜的坐在那裡,她在她的世界當中,雖然寧靜,但似乎很幸福。
冷霽華走到她的身邊,看著她祥和卻毫無表情的面容,彷彿有一根一根的刺,直戳他的心,痛,由心底漫延。
他輕輕的為她勾起掉落的髮絲,溫柔地勾回她的耳俊。
「今天做了什麼夢?」
「一個人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寂寞嗎?」
「你真的覺得這樣會比較快樂嗎?」
一連問了十幾個問題,回應他的,仍是一片寂靜。
他握緊手心,深怕一個衝動,會傷害脆弱的她。
「靜,你不是……在等我嗎?為什麼我來了,你卻什麼話都不說?」
終是忍不住,他伸手握住她的雙肩,「我求求你,不要這樣。你是在懲罰我嗎?因為不管你之前怎麼懇求,我都對你那般殘忍,所以現在,不肯原諒我了嗎?」
「我求求你,靜,你這樣到底想折磨誰?我嗎?為了我,要毀了自己的一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