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在馬車上做那種事有不同的樂趣,日後待娘子的身子調養好,為夫會——」
「請少主自重!」聽他愈說愈粗俗,她不悅的打斷他的話。
「該改稱謂了,何必矯情?」
「我並非矯情,你根本不認識我,根本沒有理由這樣說!」她有些生氣。
繆霆威睜開眼,「繆家堡搜集消息的速度是娘子難以想像的,娘子從出生、喪母、到散播我看中你的種種大事,或是你熬夜數月只為倪夏曦繡鴛鴦枕被,最後差點去見閻王爺的蠢事,為夫都一清二楚。」
賀瀠瀠急抽了口涼氣。難怪,她一直有種感覺,彷彿連隱藏在最深處的自己也被他看穿了。
「所以,別再說那些沒有意義的話。」他冷笑一聲,「我們之間要分享的絕對超乎你的想像,不需太過矯情,你是美人又是我的妻子,而我不是柳下惠,你愈早看清楚我粗俗的一面,日子愈好過。」
語畢,他再次闔眼。
她怔怔的瞪著他,好半晌才緩緩在軟榻上躺下,但眼腈卻遲遲無法閉上,它們像有自己的意識,直直瞪著那張與自己距離不遠的俊美容顏。
這樁婚事是她招惹來的,一開始就處於下風,看來,也似乎永遠沒有佔上風的一刻。
輕歎一聲,她合上眼眸,隨著馬車的搖晃,終於也進入了夢鄉。
***
夜色如墨,賀瀠瀠喘著氣,一直跑一直跑,在她身後是一陣雜沓的腳步聲。
「賀小姐在那裡!快!」
在如蛛網的街道上,她倉惶無助的跑著,她好喘,心口好痛,可一回頭,身後還是有一群公子哥兒追逐著她,從四面八方的街道朝她接近。
「賀小姐,我們聊聊。」
「賀小姐,你是我的。」
「賀小姐,我好愛你。」
一個又一個公子追逐著她,她嚇壞了,想喊丫鬟,可是她們也被隔絕在這些追逐著她的人牆之外,所以,她只能拚命跑,但那些瘋狂的男人仍不放棄的一直追。
「走開,別……別追著……我……」
她努力的跑,突然一陣狂風吹來,那些追逐她的人倒的倒、退後的退後,她也跌倒了,就在他們站起身來,個個一臉邪笑、吞嚥著口水靠近她時,一個高大身影突然飛掠而至,一把抱住了她,她嚇得抬頭,驚愕的瞧見抱住她的人竟是繆霆威!
嚇!
賀瀠瀠猛地喘了一口氣,一切景象消失,她從夢境裡驚醒過來。
她不停地喘著,耳朵裡只聽得到自己的喘息聲,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牢牢環抱著,臉緊緊依偎在一道寬厚的胸膛前時,她大為震撼,嚇得一抬頭,竟如夢境中一樣,繆霆威一雙灼灼黑眸就直勾勾的看著她。
「快放開我!」她急斥。
他依言放開了她,見她如驚弓之鳥般從他懷裡迅速逃開,背貼著馬車邊緣坐著,有些不悅。
她一臉防備的看著他,問道:「你干、幹什麼?」
他挑眉,「你太吵了。」
她一愣,「什麼?」』
「正確說法是你作了惡夢,囈語不斷、呼吸短促,吵得我無法睡,我過去要喚醒你,沒想到你卻投懷送抱,緊抱住我,我也只好抱住你了。」他故意說得很無辜。
他話未完,賀瀠瀠一張粉臉已漲得通紅,「對、對不起……」她羞得無地自容。
「無妨,我們是夫妻,只是——」繆霆威驀地收起笑,「追著你的惡人是誰?你一直喊著「走開,別追著我」……」
一提到那個曾經發生在現實中的惡夢,她不由得輕顫起來。
惡人何止一名?她曾經瞞著父親,帶了兩名丫鬟外出,沒想到卻遭到那些求婚被拒的公子哥兒圍堵,甚至在她虛弱逃跑時惡意追逐、口出穢言,還想摸她、親她,若不是因為她昏厥倒地,嚇得他們急忙逃走,她真不敢想像自己會發生什麼事,因為其中有幾人根本己半醉……
只是,這個惡夢她已夢了無數次,卻是第一次出現不同結局——眼前這名俊美得令她無措的男人救了她……這代表什麼?
是她對他產生依賴?還是他給了她安全感?
繆霆威也坐起身,此時車窗外的陽光斜照,只照亮車內一角,他恰巧坐在光影交界處,俊俏的臉龐一明一暗,更現邪魅之氣。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看她微微發抖的模樣,他蹙眉再問。
「不過是惡夢囈語,不值多議。」她不想談,勉強鎮定的回答。
感覺出她的不安,繆霆威不想勉強她,所以難得的沒有追問下去。
自京城離開已有五日,他不得不承認賀瀠瀠的確是一名難得一見、膽識過人的大家閨秀。一直以來,只要他一記冷眸掃過,鮮少有女人不害怕,像她那兩個陪嫁丫頭就嚇得直發抖,但她這名主子卻能與他同坐在一車,還能侃侃而談。
但他與她畢竟未完全熟悉,她總是多少會精神緊繃,在馬車上又睡不好,大概是因此才招來惡夢吧?
此時,空氣中再度傳來賀瀠瀠熟悉的中藥湯味,她這才驚覺馬車已然靜止。
「我們又停下來休息了?」她語氣中有著好深的愧疚。
「你喝藥的時間到了,不停也不成,岳丈交代,每日必喝。」
同一時間,馬車外也傳來丫鬟小唯怯怯的聲音——
「請問少主,我家主子睡醒了嗎?」
「小唯,我起來了。」賀瀠瀠連忙應聲。
驀地,馬車的布簾被掀起,清秀的小唯端了碗仍冒著煙、黑黝黝的藥湯,一如前幾日,繆霆威接過放在桌上,小唯退下,布簾又被放下了。
賀瀠瀠輕聲的跟他說了聲「謝謝」,拿起湯匙邊吹邊喝起來,而他一雙黑眸則是定定的看著她。
這讓她愈喝愈不自在,急著想快點喝完,於是加快動作,沒想到他又突然伸過手來,輕輕壓住她拿著湯匙的手。
「慢點,別燙著了。」
「呃——謝謝。」
待他放開手,她連忙低頭,靜靜的繼續喝藥湯。
偶爾,他會有這樣的體貼,但也只有在這樣特定的狀況下而已,他說了,他可不想半途辦喪事,大概是因為這原因他才對她好些吧。
第2章(2)
在她喝完藥,他讓馬車又多停頓一會兒後,才示意車隊繼續前行。
一想到這五日只有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她一臉愧疚,雙手交握的看著他,「我想,還是請少主先行帶隊北上,你要忙的事肯定不少,可我——」
繆霆威伸手示意她不用多說,當然,她不改「夫君」的稱謂,他也暫時由著她,反正最後她總是要叫的。
「我是惡人,仇人無數,你一旦落單,你跟兩名丫頭絕對會被抓、被惡意對待,最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別再說這種愚蠢的話。」
「真是如此?恕瀠瀠不認同,我身為你來婚妻一事在南城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可從未有人上門尋仇,還有,先前你提過那些想嫁給你但又善變的女子,也都無仇人找上門吧?」她很討厭他話中的恫嚇以及——他說自己是惡人的自嘲,那種語氣讓她的心莫名一揪。
他嗤笑一聲,「是沒有,因為說那種話的女人實在不少,就沒人當真,可是,從你跟我同車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成了目標。」
「目標?」
「是,繆家堡做的生意五花八門,在各地都有客棧、錢莊、鏢局及商行,消息流通很快,這幾日已有不少探子迅速送來消息,說我們被盯上,要特別小心。」
「這樣值得嗎?」她突然間道,「為了我這樣的人,讓一行車隊走得慢而小心,危險度不也會因此增加嗎?」
「什麼叫你這樣的人?」
「我說過了,我不是一個絕佳的妻子人選,我恐怕活不久。」她從小就是個被死亡陰影籠罩的人,隨時都可能死去的她,實在不值得他大費周章。
繆霆威沒來由的討厭起她話中的豁達,那種像是無牽無掛的語氣讓他負氣道:「短命更好,我一點也不想找個叨念我到老的妻子!還有疑問?」
這個男人,口氣這麼沖,但黑眸裡的不悅卻如此明顯,難道——
「你不希望我早死,是嗎?」賀瀠瀠很驚訝。
「我殺的人太多,血腥場面也看多,只是煩了,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別開頭,口是心非的說。他知道她其實想活著,才會喝下那一碗碗難入口的藥湯,可她又總是覺得自己拖累了別人,不願造成負擔,這樣的心思讓他的心有點難受,甚至是不忍,雖然,這種感覺根本一點狗屁道理也沒有!
賀瀠瀠常常一人獨處,所以感覺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敏銳,她的確見到他那雙黑眸裡一閃而過的不忍,有點難以相信的喃道:「你竟然是個善良的人……」
這女人!被看破心思的繆霆威黑眸半瞇,凶巴巴的怒道,「你還不認識我,別這麼快下評論!」
但他這一凶,就更讓她相信自己的感覺,開心的說:「不,我相信我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