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五百兩?你賣了我作為抵押的鳳家祖宅,又搬走了我爹最後的酒,我哪還需要還什麼銀兩?!」
耳中落進鄭員外的話,讓鳳綺霠氣憤地抬頭大喊。她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跟這樣的人求助,結果害得一家人如今落得無家可歸的窘境,並且不但無家可歸,對方還死咬著要她歸還借據上的銀兩數目。
「這些酒本就是你爹該給我的酒,多拿一些不過算是我要等酒熟成的利息!至於你家這破宅也只不過賣了百兩,充其量算是這半個月來我裝善人、陪笑臉的一點人情費用,多的就算是五百兩的利息吧。」
冷笑了一聲,鄭員外丟下這麼幾句話後便入了馬車,馬車旋即揚長而去。
裝善人?陪笑臉?這就是所謂的人心險惡嗎?
難怪爹談生意時總不希望她們姊妹在場,這些翻臉不認人的傢伙從前對爹那樣稱兄道弟的,原來都只是裝出來的!
「大姊,下雨了嗎?啊……大姊你怎麼渾身是傷?誰打你了?」
讓鳳綺霠搖啊晃的,又沾了滿臉大姊的淚水,嚇暈的鳳霽蝶總算醒了過來,一睜眼瞅見大姊抱著自己,咧嘴一笑,天真地說起了笑,但旋即發現大姊一身的傷,柳眉便垂了下來。
「傻子,那是你大姊給你嚇出來的眼淚!」
一直站在屋外,還差點讓主子踢飛的斧頭砸上,龍樺好不容易等到風平浪靜,這才探身進門,對於小女娃兒說的話,毫不客氣地叫了她一聲傻子。
「我不叫傻子!我叫鳳霽蝶!再說,我又沒跟二姊一起躲酒缸,說我讓大姊嚇暈,我哪嚇大姊了?」
鳳霽蝶開朗外向又善良貼心,就算是剛經歷了一場腦袋差點分家的驚險,但對於出現在自家院子裡的兩個大哥哥並未疑心來歷,嘟翹起了小嘴,便為自己抱屈起來。
「霽蝶你說什麼?薔雩躲在酒缸裡?」
對於莫名出現的兩個陌生男子,鳳綺霠還無暇顧及,小妹的一番話旋即讓她臉上因為妹妹清醒而恢復的血色倏然消逝無蹤。
「大姊放心,那是個破酒缸,所以裝不了酒,我從前跟爹玩躲迷藏的時候常躲的。」
拿出手絹替大姊拭去眼角的淚水,捂上淌血的傷口,鳳霽蝶綻起笑靨,笑得好甜,柔聲安撫鳳綺霠。
「薔雩!」
拉著小妹站起了身,鳳綺霠還沒等鳳霽蝶站穩,就拉著小妹往酒窖跑去,嘴裡還急急叫嚷著大妹的名字。
鳳綺霠的叫嚷並沒有得到響應,待她來到酒窖前,眼裡除了空空的窖室之外,就只剩下幾許破酒缸殘留下的陶片。
「霽蝶,你二姊躲在哪一個缸裡?她沒有躲進去對不對?」
酒窖裡別說是空酒缸了,除了破陶片與一地尚未發酵熟成的水之外什麼也不剩,鳳綺霠抓著小妹肩頭,眉心死鎖著,就希望大妹別當真躲在酒缸裡讓人帶走了。
「那個缸……不見了……二姊!二姊你在嗎?」
空空如也的酒窖嚇傻了向來樂天的鳳霽蝶,她跟二姊兩人從後門繞過來阻止那些叔叔搬走爹的酒,二姊先是咬了其中一個,然後就躲了起來,怎麼……
「他們把薔雩帶走了!不行!霽蝶,你在家照顧娘,大姊去把二姊要回來!」
大妹躲在酒缸裡讓人帶走,鳳綺霠此刻就只有一個念頭--去找鄭員外要人!
「這位公子,你出手相助,綺霠不勝感激,但請恕我無禮,鳳家不留客,請回吧。」
咬緊牙握起粉拳,鳳綺霠旋身送客,只是匆匆向出手為小妹擋下大禍的男子道了聲謝,便急著請他們離開。
現在,她真的毫無心思去想那些待客之道,一顆心全懸著躲在酒缸裡被人帶走的大妹的安危。
第2章(1)
「什麼嘛!也不想想我們可是救了那個小女娃一命耶,居然像趕老鼠似地把我們推出來。」
幾乎讓人用趕的出門,龍樺氣得跳腳,為自己與主子無端受到的對待抱屈。
「走吧,明天再來。」
睇了一眼身後讓柴刀和斧頭加上先前那位鳳姑娘一撞,整個搖搖欲墜、幾乎闔不上的門扉,龍頊霆不若龍樺的氣憤,只是悠悠一笑,淡然表示明日再訪。
「還來?少爺啊!您不是有正事要辦嗎?那張畫得不清不楚的地圖,我們不是要去找?哪有閒工夫在這磨蹭?那個什麼員外的說的也沒錯,我們這叫多管閒事!少爺您就別來了吧。」
好幾年沒回家了,跟著少爺在外頭闖蕩,龍樺可想死了家裡的爹娘。
本來少爺答應來京城之後找到地圖上的地方,買到最後一批珍稀的商貨,兩人就可以暫時回龍家;一來少爺可以讓老爺見見他這幾年來的成就,二來因為老爺一句話就跟著少爺離鄉背井的他總算也可以回家跟爹娘團聚;但他此刻卻聽見少爺說出這麼一句莫名其妙、全然不符合他個性的話來。
他家少爺向來不喜歡多管閒事的,總說好人不長命不是嗎?怎麼……
他想爹、娘,還有看到那兩個女娃兒也讓他想起了妹子,這些年沒回家,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麼樣?雖然龍家不可能虧待下人,但,他跟主子都是十五那年離家的,主子不想家,他可想得慌了啊!
「傻子,你沒聽方纔那個小女娃兒說自己叫什麼?明天就是要來辦正事的。」
龍頊霆回身狠敲了龍樺一記腦袋瓜子。雖然跟龍樺是主僕,但經年在外,兩人又都是年幼就離鄉背井,因此相處起來早不分什麼主僕,除了稱呼之外,兩人就像好友一般。
「鳳……啊!這該不會就是鳳家酒莊吧?這麼破,不像啊!」
回頭瞥了最後一眼那半大不小的鳳家,龍樺恍然大悟,卻覺得能讓他家少爺不遠千里而來也要買到的珍稀商貨理當價值不菲,怎麼可能只是這般,並且細看之下還有些殘破。
「你哪一次看上的貨是值錢的?跟了我這麼多年,那雙眼還是大有問題!」
邁開大步向前走去,龍頊霆毫不留情地損了龍樺一句,但心上卻難得同意起龍樺的看法。
這鳳家酒莊既然名聞遐邇,沒道理是這般樸素的光景,還有,方纔那個員外說鳳家欠了他五百兩,又是怎麼回事?
聲嘶力竭,已然在鄭員外家門口跪了整整一天一夜,鳳綺霠敲著門的手早已紅腫出血。
「鄭員外,我求求您!昨天的事全是我不對,請您高抬貴手放我大妹回家好嗎?」
這麼一句話,鳳綺霠從昨日晌午一直說至今晨破曉,淚早已哭干,而本該是銀鈴般的嗓音也沙啞粗嘎了起來。
她真不該拿刀拿斧對著鄭員外又揮又砍,他們要酒就讓他們搬,她應該要緊緊看著妹妹們的!
心上的自責一遍又一遍,每喊一句央求鄭員外放人,鳳綺霠就狠狠地怪自己一回不是、不該。
「你這小妮子煩不煩人啊?吵了一整夜,今晨又當自己是公雞報曉,還讓不讓人休息啊?」
鄭家門房銜命出來,先是一腳踢開趴在門板上不斷敲著門扉的鳳綺霠,接著就是一陣好罵,看鳳綺霠的眼神就好似她只是只樹上的小蟲子似的。
「大爺,求求您了!跟員外說我大妹還小,什麼都不懂,請讓她回家好嗎?什麼條件我全答應!」
腰際紮實地挨上了一腳,鳳綺霠擰眉忍痛,一見總算有人回應自己的哀求叫嚷,連滾帶爬地回到踢開自己的門房跟前,也不管對方只不過是鄭員外家看門的門房,開口就喚大爺,冀望對方可以因這句稱呼為她傳話要回妹妹。
「去去去!就叫你滾了聽不懂啊?咱們這沒你說的小鬼,你再不滾,爺我可要拿傢伙趕人了!」
門房一把抓起門邊的木棒,對著不斷向自己哀求的鳳綺霠又揮又出言恐嚇,好幾次木棒都差些劃過鳳綺霠的眸子,讓人看了膽戰心驚。
「有的!有的!大爺,我妹妹躲在昨日員外自我家載走的酒缸裡,求您了,讓我見見員外,我願意代替妹妹,只求鄭員外高抬貴手,放我大妹回家!」
全然不畏在眼前揮舞的木棒幾乎傷了自己,鳳綺霠說什麼也不願意放棄這一天一夜跪求而來的任何一個機會,只要有人願意聽她說話,只要對方可能把話傳給鄭員外,就算那人是對著她揮刀揮斧她也無所畏懼。
「什麼酒?我們員外昨兒個什麼也沒帶回來,你討打是不是?」
威嚇的木棒不再只是為了驅趕而揮動,門房見鳳綺霠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提手高舉掌中木棒破空揮下,也不管這一棒會打上哪,那揮下的力道鐵定會讓鳳綺霠頭破血流、皮開肉綻。
木棒當空,鳳綺霠不閃不躲,就怕這麼一躲,也躲去了唯一能救回妹妹的機會,只是抱住了頭閉上眼,咬起唇等著受這一頓毒打。
「這位大哥,有話好說。」
木棒揮空的颼颼聲響劃過耳際,雙眸死閉的鳳綺霠感覺腰際讓人摟上,接著往後一扯,整個人便離了地,然門房的咒罵聲與一個耳熟的低沉嗓音也跟著那木棒揮空的聲響一併落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