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滿浴室的妖魅突然靜了下來,從洗臉盆裡浮出的頭則是咯咯笑著。
「你太小看我們了,我們可是黑山的妖怪,要吃人肉凱有吃不到的道理!」曇妖忽然揚高了聲音笑著,「我很期待你要用什麼方式保護所有人,在我看來,我們是贏定了!」
「混帳人類,你以為你多行,搞不好明天睡醒你就回清朝去了!」
「讓她滾!送她回去!」
妖怪們群起叫囂。
「叫老松送她回去,回她的滿清做她的公主吧!」
她不要回去!靜蝶在心裡吶喊著。她擁有了這麼多,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手。獲得了自由,找到了自己想走的路,甚至有了深愛的男人,這些都會在她回到冰冷的宮殿後消失的!
「哼,沒錯!你等著,在吃掉這些人之前,我會把你送回去的!」曇妖忿忿的說道,「時間就在十天後吧,對你算仁慈了,不讓你見著被分食的鬍子!」
靜蝶忍住震驚,告訴自己不能有所反應。既然她能穿越時空來到這,就有機會回去,這樣的認知深深打擊著她,她必須設想最壞的狀況……在宮中,永遠都要戰戰兢兢,做最壞的打算。
曇妖送她回去嗎?老松不能阻止嗎?
不!即使如此,她還是要保護樊謙跟其他工作人員。就算是化妝間裡對她不屑一顧的張筱妮,還是對她擅改衣服頗有微詞的服務師……她全部都要保護,因為那都是成就樊謙電影的一部分。
她得有備案,萬一樊謙不信她,或是有什麼差錯,她都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成為這些妖怪的嘴邊肉。
好歹她是宮闈裡出身的,這群妖怪,不要太小看她!
一切如曇妖所預料的,樊謙並沒有積極處理這件事。
他曾試著打電話給白玠恆,但兩次沒有聯絡上就放棄,因為他潛意識裡並不希望因為這些沒有實證的事,影響他的拍攝進度。當初玠恆跟他約定多久就是多久,在這兒長大的玠恆難道會比靜蝶還不清楚嗎?他不認為。
但是靜蝶在說謊嗎?他也不認為,私下詢問過工作人員,並沒有人看到或聽到任何不尋常之事,光是在黑山裡就已經人心惶惶了,再看到誰還做得下去。
所以他只好大膽推測,或許有些亡靈在開玩笑,或許靜蝶是因為工作太累,壓力太大,產生某種幻聽,她也跟他提過在夢裡曾清楚的看過、聽過妖怪們在對話,他認為她有極高的可能把過度真實的夢境當真。
這件事沒有困擾他太久,因為拍攝時間正在壓縮,好不容易找到靜蝶這樣完美的女主角,讓他整個熱血起來,一心一意要把電影做到最好。而以新人取代賴巧屏也成為一個絕妙的新聞,他當然不是為炒作才換掉女主角,純粹是因為賴巧屏不符合他的標準。
外界拿一堆理由檢視他,說什麼不給賴巧屏一個磨練的機會、傷害到她的自尊心,現在她得了憂鬱症也怪到他頭上?不過這一切他根本懶得回應,都讓經紀人去處理,身為演藝人員抗壓性這麼低就不要干,想要磨練去別的地方磨,他要的是最好的演員。
一流的角色、一流的電影,幾年後等賴巧屏有實力了,他一樣會起用她。
現在連多話的張筱妮都承認她的存在,那份氣勢與高貴根本無人能敵。
眼看戲今天就要殺青,他這幾天根本都睡不者。
「中午前就能結束嗎?」靜蝶坐在鏡前,任化妝師替她挽著頭髮。
「嗯,就剩下後院一幕。」樊謙進來回道。她今天是有些狼狽的裝扮,因為這一幕是她埋了最愛的人。
拿著鏟子埋屍的過程,她要演得既心痛又執著,這是不得不的選擇,埋屍之後的天降大雨,道具組也已經準備妥當。
「結束後就讓大家收工吧?」她從鏡裡望著他,「今天別待下來。」
「不行,有很多空景要拍。」樊謙皺起眉,「演員們可以離開,但其他工作人員還是必須繼續。」
「今天幾號了你有沒有留意?」她一臉憂心忡忡地問,「是聯絡不上白玠恆,還是你沒有聯絡?」
白玠恆?樊謙愣了一下,牆上就掛著月曆,明天的日期被畫了一個紅圈,是靜蝶所謂的「極限」。
她還在執著那件事……
「我沒有很積極,但他們出國是事實。」在她發火前,他趕緊接口,「我保證今天會聯繫,明天讓大家放假如何?」
化妝師正在化瘀青妝,聽到這段對話,心裡訝異不已。樊謙對靜蝶真的是好聲好氣到一種極致,甚至還會因為她的意見讓大家放假咧!
靜蝶沒吭氣,她知道他其實在敷衍她,他現在心思全放在拍攝上,哪些景沒拍到、哪個鏡頭要怎麼拍,還有二樓的道具要改,她昨天翻了他的計劃表,明白他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或是其實根本不信。
因為他認為她不該比從小在這間屋子長大的白家人更清楚才是--尤其她只是個偷渡客。
「生氣了?」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已經很會透過神情齒別她的情緒,只見她輕抿著唇,眼神不瞧他,他立刻上前,雙手輕搭在她肩上,俯身在她耳邊問。
「會出事的。」她只是幽幽說道。
他聽不見,黑山這幾天尖叫聲不止,每天樹林裡都是竄動聲,像是有什麼從四面八方、或是更深處圍過來了。
她說了很多遍,也試著用各種方式讓樊謙聽進去,但是他都沒聽進腦子裡,想著的只有電影,還有覺得她壓力過大、過度勞累,才會產生幻覺。
原本以為擁有守護打火機的他會相信特殊現象,可是她現在看來--沒發生過的事他根本不信啊!
她腹中有計,可是這計使下去,樊謙說不定會恨她一輩子。
「不該打攪我們用餐。」曇妖冷不防的出現在鏡子裡,「這裡的事和你沒有關係,你遲早要回去的,介意什麼?」
遲早要回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肯定?
「黑山的時空裂縫是可以來回的,你不必擔心這裡的一切,我會想盡辦法把你扔回去!」曇妖忿忿的說道。「就在今夜!」
今晚?!靜蝶倒抽一口氣。不能再等了!她告訴自己,這可怕的地方,絕對不能大意,不管曇妖所說是真是假,片刻都不能再拖了!
「好了!」化妝師將她的頭髮梳亂後,大功告成。
她起了身,樊謙和其他人已經先到後院做準備了,許多演員的戲分都已經在前幾天殺青,今天剩下的演員就是她、王品淳跟張筱妮了。
深吸了一口氣,筆直走向廚房,爐上有甜湯在滾,她打開廚櫃,從裡頭拿出一小包紗布,睇凝兩秒後,往鍋裡扔了進去。
「要開始了!」張筱妮推開紗門喊道。所有人就等她一個。
「就來。」她拿湯勺拌了拌,微笑著走出去。
代理場記忙進亡出,不如馬敬學來得專業,跟樊謙也沒有默契,但是馬敬學偏偏選今天請假去看健檢報告,樊謙不得不接受。
「靜蝶的手環好像不連戲吧?」張筱妮注意到她手上的玉鐲,「上一場我記得是戴銀圈的。」
樊謙立即回瞪,代理場記嚇得趕緊衝進去拿道具。
「別這樣。」靜蝶在他吼人前先出聲了。
「都是你,拚命催敬學去健檢,晚個幾天又不會怎樣!」他忍不住咕噥。
「他拖太久了,肝病不能拖。」她板起臉來,「你要感激我救了你朋友。」
「他身體好得很,哪有病。」
「我跟名醫學過基本醫理,雖然不夠專精,但肝病病相我一看就知道,費師傅還說我有天賦呢!」她不免有些自傲,可惜的是,她學不了多久,師傅就離宮了。
無心為御醫,卻兩度受召入宮,但她明白師傅是聰明人,御醫也是提著人頭在行醫,那不如在民間照料百姓。
「費師傅?很有名?」改天也給他看看好了。
「費伯雄。」她一心期待樊謙或許能聽出端倪,師傅之於現今,已經是百年前的人了。
樊謙認真的望著她,然後眼神瞟到她身後,代理場記匆匆忙忙拿著銀環過來。
靜蝶只得歎口氣。隔行如隔山,看來樊謙是不知道了。
換了手環後,她開始拍最後一幕戲,這幕戲拍得辛苦,埋屍就演了六次,最後天降大雨,在這寒冬中淋著雨演戲,唯一有台詞的是張筱妮,身為二媽的她渾身是傷的從廚房踉蹌步出,跟女主角對望。
她們互相凝視,只用眼神傳達彼此的心緒,不時望向鏟子、土跟土裡的屍體,最後則是由張筱妮淡淡說了句「進屋吧」做為結尾。
這幕演了二十次,最後樊謙凝視著鏡頭,終於喊了一句,「卡--很好!」
「哇喔!」
現場工作人員響起如雷的掌聲,水一關,大家立刻上前獻上鮮花,三個演員一人一束,大家被水淋得發顫,卻也笑得燦爛。
「謝謝各位!終於殺青了!」樊謙開心極了,「快點去換衣服,別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