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冬青知道自己只是個大累贅,不想拖累他們,不過念頭一轉,忍不住揚起調皮的笑,「我不累,不過一個人有點兒悶,你進來陪我。」
元胤昀額上青筋跳動,想必是不願像娘兒們一樣和她擠在車裡,他們在麒麟城時每次出門自然是共乘馬車的,但那輛車寬敞許多,情況也和眼前不同。
「好嘛!」明冬青又使出討糖吃的絕活兒。
「想都別想!等會見到了雁城,那兒的至膳樓有你愛吃的拔絲地瓜。」他竟然拿她沒轍,明明想要她自己想法子,卻還是拿她愛吃的甜點哄她,以往只有兩人獨處時他才會哄她。
明冬青故意垂下臉,露出黯然的模樣,「我知道,我不該跟你出來的。」
她一露出這副嬌弱模樣,元胤昀不想心軟都不行,簡直英雄氣短啊!
知道他動搖了,明冬青才又開口道:「好吧,我不勉強你,不然我出去跟你共騎。」
元胤昀想,她悶在車子裡確實不好受,出來透透氣也好,反正雁城就快到了。
「你最好安分點。」他嘴裡警告,卻還是親自抱她下車和上馬,還從車裡拿出一件短襦替她穿上。
嘿嘿,明冬青喜孜降的,過去只騎過小馬,一坐上元胤昀的「射日」,既興奮又緊張,小手緊緊抓住元胤昀的衣襟,「射日」對她來說是太高了,元胤昀伸手安撫地環住她的纖腰,讓「射日」慢慢在驛道上小跑步。
一待適應「射日」的高度,她立刻就靜不下來地吱喳一個沒停,長這麼大第一次出遠門,連原野上一隻白鷺鷥、樹洞裡一隻松鼠,陌上飛舞的七彩蝴蝶,對她來說都顯得萬分新奇。
雖然好像多了一隻吵鬧不休的麻雀,不過以往每次都靜靜地匆忙趕路,對四個男人來說倒也覺得挺有趣,尤其元胤昀,嘴上老嫌她麻煩,但一想到這丫頭自小像籠中鳥似地關在元府裡,忍不住更加地心疼和不捨了,他抱緊懷裡的小丫頭,決定這回談生意是其次,就帶她好好到處玩玩吧!
元胤昀不知道,讓小丫頭開心不已的最大原因,是能夠窩在他懷裡,無比親暱又理所當然地享受他的溫柔啊!
她悄悄把臉頰貼在他胸口,突然發現一股源自內心的渴望,渴望這個懷抱只屬於她,直到他倆髮鬢霜白那日,也依然像現在這般,擁有彼此,也只屬於彼此。
「那個……」週一刀和烏鴉推擠半天——確切來說,是週一刀不停朝烏鴉擠眉弄眼,而後者始終不動如山,擺明置身事外或根本不覺有什麼大不了。
於是,滿腹「忠言」不吐不快的周大廚終於開口:「少爺,您確定您要這樣進城?」
雁城就在前方,驛道上多了不少行人和馬車、牛車。
「怎麼?」元胤昀淡淡回眸,彷彿不認為有何不妥。
週一刀開始考慮等會兒離隊伍遠一起了他抓了抓頭髮,「我們都知道小姐男扮女裝,但別人不知道啊!」十二、三歲的年紀,男孩還末有男人的氣概,女孩也還有些野,最是雌雄莫辨。
明冬青有點兒累了,靠在元胤昀懷裡,不太懂週一刀顧慮些什麼,反正她也懶得想。元胤昀自然明白週一刀的意思,但他只是深沉地瞥了一眼懷裡眼皮都快往下沉的小傢伙,嘴角輕扯,「如果能因此減少某些麻煩,那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不斷見識那些想跟元家攀親帶故,幫元攏昀和自己的女兒、妹妹、控女、外侄女甚至孫女作媒的人,其餘三人當下就明白元胤昀心裡打什麼主意,倒是明冬青一頭霧水。
「你有麻煩嗎?」她仰起頭,愛困的臉有些嬌憨。
元胤昀忍住笑,「沒事。」
「我是沒資格說什麼啦,」週一刀還是忍不住道:「其實不用這方法,也能解決你那些『麻煩』吧?」
直接公開自己有個未婚妻不是省事許多?雖然不可能完全杜絕,但至少也能起一丁點作用。說起來週一刀還是這群臭男人裡和明冬青較為要好的,明冬青老往廚房裡鑽,有時真像他妹子一樣。
和老人家們不同,他們幾個於公於私經常混在一塊兒,對元胤昀的心結都心知肚明,老實講元胤昀如果不是老闆,他們還真想不以為然地叨念兩句,男子漢大丈夫,把臉皮看得那麼重要幹啥咧?人家丫頭都不介意了嘛!
元胤昀垂下眼瞼,裝作不知週一刀話裡的意思,輕扯韁繩。「走吧,進城。」
週一刀吞下一聲粗口,咕嚷個不停。而季白搖搖頭,烏鴉則照例不表示任何看法。
他們下榻的客棧是雁城最大的客棧「至膳樓」,不只坐落在全雁城最熱鬧的廣場上,客棧內更是高朋滿座。
元家在雁城的合作對像早已在至膳樓備了廂房候著,此番更是憨態地派人到大門口接應。
「元大當家,我們老爺跟小姐都等你很久了。」掌櫃模樣的綠袍男子搓著雙手,遠遠見到元胤昀一行人就開始鞠躬哈腰,見元胤昀懷裡抱著一名少年,和許多人一樣,表情僵了一下,接著很努力地表現出「我什麼都沒看到」的模樣——完全欲蓋彌彰,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們一臉便秘似的表情,心裡說有多介意就有多介意,偏又不敢吭上一聲。
早聽說帝都那些富貴人家流行嫖男猖或押玩男童,看來大名鼎鼎的元少當家也好此道啊!
不過保守一點的人還是有一點遲疑,心裡想也許他懷中那名少年是他的親人,此刻病了還怎地,總之絕不能想歪……
「到了,肚子餓了吧?」元胤昀低頭問道。
明冬青撐起眉,「唔……我……」
「嗯?」見她顯露痛苦神色,元胤昀當下全身都緊繃了。
「我腳麻了。」明冬青皺起的小臉泫然欲泣。
這麼坐上半個時辰,確實不太舒適,元胤昀率先下馬來,然後伸手向明冬青的服下和膝蓋,「來。」
「好痛。」又麻又酸又痛,不動還好,一動就更難受了,她眼眶忍不住泛起淚霧。
「忍一忍。」元胤昀哄著她道,接著當著眾目睽睽下,橫抱著明冬青進入客棧,臉色難看得彷彿腳麻的人是他一樣。
這會兒還真是讓人不想歪也難!
「不要她嫁個顏面殘缺的,但讓她被人誤以為是……」「孌童」兩個字他說不出口,「這樣有比較好嗎?」週一刀沒好氣地咕嚷道。
「他覺得假裝跟真來有差吧?」季白聳聳肩,烏鴉則是挑起一邊的眉峰,接著不發一語地跟在元胤昀身後進客棧。
至膳樓位於雁城最大的廣場,緊臨天朝名聞遐遁的風景名勝「雲湖」,冬季湖面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於是雁城裡老老少少幾乎都擅於滑冰,至於春季雪融,不只廣衾的雲湖煙波漂渺,湖畔的迎春與碧桃、縈雲山上的紫荊,幾乎包圍整座雲湖,絕美的景致只要看過一眼就念念不忘,雲湖美名因此千古不墜,可以說是雁城的驕傲。
而時值夏末秋初,雖然湖畔群樹彫零,但不少人扶老攜幼在湖畔玩紙鴛,碧藍如洗的晴空像飛舞著滿天色彩斑斕的蝶。
暑熱盡退的此時,雲湖成了雁城那些富豪們的競技場,雁城裡的有錢人,有一艘自家的畫舫稀鬆平常,沒有的話還會被笑寒酸,每年冬季,技巧高超的畫舫師傅收錢收到手軟,常常從入冬忙到初春,只要待春霧一散,一艘比一艘華麗的畫舫就孔雀似地出現在雲湖上招搖。
雁城有一個傳承了百年的傳統:中秋競船,分為金組——有錢人組,以及土組——老百姓組,由太守和耆老們選出最優秀最美麗的畫舫,競爭之激烈、內情之複雜,自然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後話,總之對每個雁城的有錢人來說,要是自家畫舫給別人比下去,那可是要飲恨的,連大過年也笑不開懷!
「元少當家不如移駕至許某的畫舫上吧!許某特別聘了至膳樓的名廚至畫舫為少當家的接風宴掌廚,連『千夜坊』的花魁夜明珠都已經候著了。」
「許老闆,元某這回帶著舍弟同行,恐怕不方便有青樓姑娘作陪。」
明冬青睨了元胤昀一眼。意思是如果她不在場,就很方便囉?看來他每次出門談生意都挺逍遙快活的嘛!她硬要跟來,還真是壞了他的玩興!
明冬青把頭一撇,輕輕一哼,所有的不滿全寫在臉上。
元胤昀自然是沒忽略她的反應,只是笑了笑,沒多做解釋,只把她的小手握得更緊,一點也不理會旁人側目。
「元少當家誤會了。」許老闆乾笑著,他當然希望夜明珠能發揮美人計,不過連太守大人都奉若上賓的花魁哪那麼容易受他擺佈?所以他才會把自己女兒也帶上。
再說元胤昀的理由也未免太牽強了此於哪個公子哥兒不是十二、三歲就開了葷?也只能當元胤昀對弟弟保護過頭了。許老闆擦了擦汗,努力無視這兩「兄弟」緊緊交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