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智的馮江海眼見溫情攻勢奏效,立刻乘勝追擊,伸出枯瘦大掌,握住兒子的手。
「阿焰,爸爸年紀大了,心臟又不好,也不知還能再活多久,這些年我們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如果不把握現在,何時才有機會呢?你就搬回家裡來,幫幫我、陪陪我吧!」
感歎的口吻,懇求的眼神,他相信再鐵石心腸,只要是他的骨肉,就不會再忍心拒絕。
馮剛焰看著他,手中觸感令他心悸。他都想不起來,父親什麼時候這樣牽過他的手了……
他的心悸動著、融化著,的確狠不下心再讓他失望,因此,當下說不出話來。
而且就在此時,他腦中還很配合地浮現了一句話: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父親說的沒錯,他已經六十多歲,現在心臟又有問題,前些天要是有個差池,這會兒就已經天人永隔,而他這輩子心裡得永遠抱著遺憾。
現在,好不容易能平安度過,是上天再給他們父子重新修復關係的機會,應該好好珍惜才對……
「別猶豫了,你就答應回來吧!」馮江海催問,手中力道緊了緊。
馮剛焰輕輕一歎。「我會好好考慮的。」
第7章(1)
下了班的施俊薇,外帶了速食漢堡回到家中,可進了門後發現客廳的燈是亮的,怔了一怔,旋即笑逐顏開,伴隨著欣喜叫喚,她趕緊邁開步伐,在屋裡搜尋那抹想念的身影。
「剛焰,是你嗎?你回來了嗎?」
「我在衣物間裡。」正坐在衣物間裡發呆的馮剛焰,聽見叫喚,回過神來拉開嗓門回應。
施俊薇開心地飛奔過來,一看見他就先來個熊抱,然後連珠炮似地丟出一串問題。「你怎麼回來了?是不是你爸爸已經出院了?」
他接住她熱情歡迎的擁抱,深深嗅聞她身上的芬芳,熟悉的香味安撫了他煩躁的心。
兩人交往的這段日子裡,他不是沒有獨自去旅行過,所以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分別,然而,這幾天心境上的衝擊轉折,讓他有點無所適從,感受也特別深刻,因此只是小別幾天,他就覺得特別想念她。
想念她的溫暖,想念她的可愛,想念她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安定寧馨感。
「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施俊薇沒聽到他的回答,只感受到他緊緊的擁抱,她連忙拉開距離,焦急關問:「伯父還好嗎?」
「別擔心,他很好,再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既然如此,你臉上怎麼一點開心的表情都沒有?」她一臉納悶。
「我今天回來,是有事情要跟你說。」他牽起她的手走向客廳落坐。
「什麼事啊?」看他那副嚴肅的樣子,她一顆心都懸上半天高了,不由得胡思亂想。「該不會……伯父不喜歡我,反對我們在一起吧?」
她的猜測和杏眸圓瞠的模樣,逗出他久違的笑容。
「想哪去了?他沒有反對我們在一起啦!」馮剛焰寵溺地揉揉她臉頰,安撫說道。
看見他的笑容,她終於放心許多。「那不然是什麼?」
「我得回去接手家裡的生意。」說起這事,他就忍不住想歎息,即將面對的未知情況讓他很有壓力。
「你家裡不是做飲料生意嗎?」她記得他以前有提過。
「是啊。」
「飲料店歇業一陣子應該沒關係吧?」她直覺認定是街上那種光是一條路上就會有三、五間的普通飲品店。
馮剛焰愣住。「飲料店?誰跟你說是飲料店的?」
「飲料生意不是飲料店是什麼?」換她愣住了。
看來,她的認知差很大!馮剛焰哂然一笑。
「你有聽過多源飲品吧?」他給她提示。
施俊薇這會兒是愣到外太空去了。她聽過多源飲品啊,市面上有很多飲料都是出自這家老字號公司,難道……
「你說你家做的飲料生意,就是多源飲品?」她傻乎乎地問。
「嗯。」他點點頭。
「哇∼∼」她不由得驚呼。
難怪那兩天住在台中時,她一直覺得他家的環境好得出乎她意料之外,住的是三層樓的透天花園別墅,代步的是進口的雙B轎車,家裡還請了幫傭,這跟她認知中開小小飲料店的老闆好像有點差距。
只不過當時注意力都在他病重的父親身上,所以她也沒有多問,沒想到事實令她這麼詫異。
「很驚訝嗎?」他笑了笑。
「當然啊,到處都看得到多源飲品出產的產品耶,沒想到竟然就是你家的,背景這麼雄厚,我怎麼不訝異!」她橫睞著他,還在吸收這突然的消息。
「我對公司的事沒有興趣,否則我不會老早就自己搬出來住。」他明白父親事業做得不小,可他從沒想過要靠父親,只想靠自己的專長和本事,發展出屬於自己的天空。「可是我爸這次心臟出問題,醫生說以後不可以太過操勞煩惱,得好好休養才行,所以我得回去接手……」他向施俊薇解釋著。
「應該的應該的……」她理解地點頭應和。「你就回去幫忙一段時間,等他身體休養好了再……」
知道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馮剛焰只好截斷她的話。
「不只是一段時間,是要直接接管多源。」
「這、這是什麼意思?」她反應不過來地眨了眨眼睛,怔怔問道。「你以後不攝影了嗎?你不是想要開一場攝影展嗎?」
他搖了搖頭,目前的狀況也由不得他想那麼遠、那麼多了。
「攝影是我的興趣,我不會放棄,但眼前重要的是公司不能長時間沒有領導的人,所以就算我原本有什麼計劃,都得暫時擱下了。」他的回答帶著輕微的懊惱,以及滿腔濃濁的郁愁。
施俊薇沉默了,靜靜地看著他,意識到這件事意味著他們即將分離。
她看得出來,他並不樂意接手家中事業,畢竟像他這麼不喜歡被拘束的人,要他穿西裝、打領帶,坐在辦公桌前做那些枯燥乏味的事,肯定很痛苦。但無奈父親身體狀況不佳,他不得不這麼做。
既然他內心已經這麼鬱悶,那麼,就算她再不捨,也不該羈絆他,加重他心情的負荷。
「那你要搬回台中住嗎?」揮開低落情緒,她努力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能輕快些。
馮剛焰眸底佈滿淡淡惆悵與不捨,深深地看著她,端詳她的神情,擔心她會因此而沮喪難過。
「必須搬回去住,一方面公司在台中,一方面我爸說他不知還能活幾年……」後者才是真正動搖他的關鍵點。
「你這麼做是對的。」縱使捨不得,她還是強打起精神,對他的決定與做法表示贊同和支持。
沒有依依不捨,令馮剛焰有點失落,然而她的鼓勵與支持,卻像是給他打了一劑強心針。
「你也覺得我應該回去?」他黯淡的眼色總算亮了一些。
「應該啊!」她肯定地回答,還附上一記讚許的笑容。「你之前說跟家裡感情不好,藉由這次機會,可以好好修復你們的親子關係,這樣很好。」
血濃於水,是忘不了、割不斷的,如果他能改善和家裡的關係,那是再好不過了,否則就算他再成功,過得再如意,心裡總是帶著缺憾。
「我有想過,就算現在先接手,以後等我弟回來,我還是會再把公司轉交給他。」他說著初步的計劃,這不喜歡的工作,對他來說宛如燙手山芋,但現在只能硬著頭皮接下。
「你弟年紀不是還很輕嗎?」她記得他說過在他十一歲那年,家中又多了個新成員。
他勾唇一笑。「是啊,不過,阿姨還是很希望他以後能繼承公司吧。」是人都有私心,阿姨要小磊讀企業管理,而且之前還在台灣時,都會要他利用寒暑假到公司當工讀生學習,雖然阿姨對他沒有特別不好,但那暗暗防備計較的心思,他還是能敏感地察覺到。
「以後的事現在也不用急著下定論,你那麼聰明,說不定很快就經營出興趣來。」她對他的優秀可是很有信心的。
「或許吧。」他不置可否,眼前最重要的不是未來怎麼打算,而是……他遲疑地望向她,眸裡有濃濃的不捨。「那你……」
「你不用擔心我啦!」洞悉他的想法,沒等他話說完她就搶白,佯裝欣然接受,還安撫地拍拍他臉頰。「我以前不也一個人住嗎?不會有問題的。」
他握住她的手,拉到唇邊烙下一個吻。「放假可以到台中找我,我如果抽得出時間也會回來的。」
「好。」她抱住他,藉著這舉動掩飾莫名湧上眼眶的酸澀淚意。
馮剛焰拍撫著她的背,儘管她沒說出口,他還是感受到了,她同樣是捨不得他的,但善解人意的她選擇給他支持和鼓勵,沒有哭哭啼啼讓他更走不開。
他相信他們都有同樣的感覺——同居的這段日子裡,雖然會鬥鬥嘴、鬧鬧脾氣,但是過得很甜蜜很快樂,所以現在要結束同居生活,心裡都難受得彷彿要割捨什麼重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