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狐仙降頭,你竟敢對我胡說八道!」孫見善惱火地揪住他衣襟,啪啪啪賞四五下巴掌,賞得寒墨的兩頰高高腫起。
「別打了、別打了,嗚……我只是一個老頭子,禁不起幾下拳腳,你饒了我吧,嗚……」至此哪還有之前仙氣飄飄的模樣?
「我再問你一次,你若是敢敷衍我,我一刀捅進你的心窩!你那天到底有沒有感應到什麼?」
「嗚……我說,我說……其實我什麼都沒感應到。」四下無人,痛哭流涕的寒墨已經顧不了道貌岸然的形象了。「我本來只是一個賣水果的,後來因緣際會開了神壇,開始幫人家作法算命,才進入這一行……嗚嗚……我根本沒有什麼感應力……那天在你的書房裡,我、我只是裝摸作樣一下,想取信黃玉樺那幾個人而已……其實我什麼都沒感應到……嗚嗚嗚……」
搞了半天,堂堂寒墨大師才是一個真正的西貝貨!
而他和如願,只是因為預視到黃玉樺會影響他的命運,心裡對這一行人有了預存立場,竟然被寒墨的裝模作樣給唬了過去!
「好,回到那個錦囊上。你在那塊古玉做了什麼手腳?」孫見善推開他,努力平穩自己的情緒。
趁他不備,寒墨突然想衝向門口。孫見善一個閃身便擋住去路。
「不要打不要打,我說了!」人家也沒作勢要打他,他自己先跪倒在地。
「快說。」孫見善回復冰冷的口吻。
「那塊古玉,是有一次我去中國大陸旅遊,一個古董商賣給我的。」寒墨哭哭啼啼道。「他說,那塊古玉是從漢代一個名將的古墓裡挖出來的,當年入斂時,家人請巫師在玉上施過法,所以佩戴這塊玉可以鎮邪去煞,我真的沒有騙你。」
「你會這麼好心,特地埋一塊鎮邪去煞的古玉在我家院子裡?」孫見善冷笑道。
「那個古董商說他就是巫師的後代……」寒墨頭低低的。
「然後呢?」孫見善舉腳作勢要踢。
「我說我說!」寒墨抖抖簌簌地從斜襟裡掏出一張草紙,上頭密密麻麻寫滿蠅楷小字。「因為玉在古墓裡埋久了,引來一個很強大的妖邪。那個古董商把他們家控制這個妖邪的咒語一起賣給我,教我要如何運用古玉和咒語來支使它,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把玉埋在我家後院,然後支使那個妖邪來我家找玉?」
其實這是寒墨的慣用手法。
他先設法將這塊玉偷放在目標客戶的出入地點,然後施法讓人家不得安寧,最後他再以堂堂法師之尊出面,收妖降魔一番,客人自然對他深信不疑,以後看是要堪輿或是改運作法,他說一件,客戶自然照做一件,錢麥克麥克地賺。
「我也不是真的要害你們……」寒墨低低地說。說到底,一切只是為了同行搶生意而已。
孫見善冷哼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錦囊。
「你說的就是這塊玉?」
寒墨一愣。
「這塊玉怎麼會在你手裡?」
「黃玉樺根本沒有將它埋下去。」孫見善冷笑一下。
「什麼?」寒墨震驚地跳起來。
「黃玉樺知道你給她的這個錦囊一定有古怪,在最後一刻她良心不安,直接離開了,所以根本沒有將你的古玉埋在我家院子裡。」孫見善窮凶極惡地盯住他。「你一定還施了其他手段,還不快說!」
「沒有埋,她沒有埋……」寒墨臉色如土,「天哪,她沒有埋……你不懂,這塊玉很重要,一定要埋……它見佛擋佛,見妖伏妖,所以一定要埋……」
孫見善一聽到「見佛擋佛」,渾身一震。
「我要如何將這塊玉的咒術解開?快說!」他一把揪住寒墨衣領。
寒墨喃喃道:「可是、可是她沒有埋,那我召的『癡念』……」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寒墨對他晃動的鐵拳視若無睹,空茫地繼續呢喃著。驀然間,他一拍手掌。
「我知道原因了!」
「什麼原因?」孫見善密切地盯住他。
「就是因為黃玉樺沒有埋,所以——」寒墨眼尾瞄到他手中的古玉,微一沉吟
突然死命抓住錦喜,硬扯回來!
孫見善正認真聽他講話,沒有防備,冷不防被他搶了回去。
「不要過來!」寒墨迅速退到窗邊,推開窗把錦囊懸在十七層高空中晃蕩。「姓孫的,你要是敢過來,我就把玉丟下去!」
孫見善怒吼一聲,想撲過去,寒墨立刻鬆一下掌握。他連忙在兩步之外停住。
情勢反轉,現在輪到寒墨對著他獰笑。
「姓孫的,你會這麼緊張,一定是家裡養的東西被封住了,可見我沒有冤枉你。」寒墨大笑兩聲。「讓我告訴你吧!附在這塊古玉上的妖邪叫做『癡念』,原本我只是想召它到你家去鬧上一陣子,嚇得你屁滾尿流,跪在我面前求我,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兩個哪人才是當今第一的大師,可我怕自己控制不了『癡念』,才要黃玉樺先把鎮邪的玉珮埋在你家後院。沒想到黃玉樺把玉帶了過去,卻不敢埋,『癡念』到了你家裡,感受到古玉來過的氣息,卻找不到它,才會在你家盤旋不去,你要怪就怪那個自作聰明的小妮子吧!」
孫見善明白了。這就是為什麼他和如願同時感應黃玉樺會影響他命運的原因。
雖然主使者是寒墨,可是寒墨會對他作怪是必然的定數,反而沒有存疑空間。至於能不能成功,卻是取決於黃玉樺的一念之間,真正關鍵的人物是她!黃玉樺不敢埋玉,是出於一念之仁,沒想到反而害了如願。
「到底要如何解開你的咒術?」孫見善咬牙切齒,眼中如要噴出火來。
寒墨繼續將古玉舉在窗外,冷笑道:「『癡念』的癡是針對這塊玉珮而來,你想要我收回咒術,還得靠這塊玉才行。只要你給我跪下來磕三個響頭,我就救你。」
孫見善眼睛一瞇。
「磕不磕?」寒墨大喝。
他深呼吸一口氣。
「好,我磕。」
膝蓋一屈,慢慢跪倒——
寒墨大樂,想找個相機之類的,將「孫見善對寒墨大師磕頭跪拜」的珍貴畫面拍下來。這張照片若是流傳出去,連現在當紅的孫見善都向他膜拜,他的名聲只會更上一層。
相機呢?啊,在那邊的架子上——
「你找死!」孫見善猛然暴起,撲向他的手腕!
「啊——」寒墨大叫一聲。
他年輕力壯,老邁的寒墨根本不是對手,但他硬是把古玉舉在高樓外,孫見善怕它摔下去,不敢硬扯,兩人近身肉搏,你來我去的糾纏起來。
「你再過來,我把玉摔爛,大家都得不到好處!」寒墨眼見情況不對,手一揮作勢將古玉丟出去。
孫見善情急之下,探到窗外去搶那個錦囊。
他腦中只想著,不能讓他把玉摔了!不能讓如願被那個妖邪傷害!他一定要把玉搶回來!
寒墨看到他門戶洞開,心頭一跳。這個姓孫的已經知道自己全部底細,如果他將來出去亂放話……
寒墨一咬牙,驀然將孫見善推出十七摟的窗外!
砰、砰、砰、砰——
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劇響震醒了台北傍晚的街頭。
這棟商業大樓的外觀,從第十二樓往下設計一片美麗的玻璃平幕。
孫見善只覺全身一涼,急劇下墜五樓,先撞到第十二層的玻璃台,強大的衝力讓他繼續往下摔,一連撞破四層玻璃。
碎裂的玻璃如下雨般飄落在人行道上,行人驚叫逃避,紛紛抬起頭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摔下來了!」
「有人跳樓自殺!」
「他停在上面那一層耶,整片玻璃都是血!」
「啊,那層的玻璃出現裂紋了,快叫警察,不然他會繼續摔下來!」
孫見善仰躺在玻璃平台上,望著天際的星子與雲影。好涼,好舒服,意識有點輕飄飄的,彷彿整個人就要隨著高樓朔風而去,人間的紛擾顯得如此遙遠……
手指頭微微抽動一下。是錦囊的帶子……他勾住了……
他艱困無比地轉頭,幾塊砰玉從袋口散了出來。
破了……終究還是破了……那如願呢?
「如願……」對不起,我終究沒能保護你……
他無力地合上眼。
「孫見善,孫見善!」驀然間,一連串清脆的呼喚在他耳旁響起。
如願!她沒事?她安全了!
他振作起最後一絲神智,勉力張開眼。
她的安全,在他心裡,比任何事都重要,甚至超越他自己的生死,但他從未告訴過她……
「孫見善,你怎麼了?你流了好多血,你不會死掉吧?」如願身周籠罩著隱身咒的瑩光,焦急地蹲在他身旁。
「你……為何……」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莫名其妙就被關在一個黑幽幽的地方,我怎麼叫你都不來,直到剛才黑氣突然散去,我立刻聽到你在叫我,就趕快跑出來找你了。」
孫見善懂了。
「癡念」是針對古玉而生的一股千年的意念,如今古玉不存,「癡念」自然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