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難測,尤其是那些高位者。」唐子剛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藥香,心情也放開了些,直起身子,在她頰上偷了一個吻,在她瞪向他時才趕緊道:「也罷,不就是一個國公嘛,要我認也是可以,不過也要照我的意思來。」
「你心裡有主意就好。」裴燕心裡輕歎,不管他做什麼決定,她都會支持他,只是……往後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國公,她一個小小的藥娘,還有資格站在他身邊嗎?
自那天之後,唐子剛就忙碌了起來,往常天天準時到她家報到,如今好幾天或十幾天才出現一次,而且每次都是來去匆匆。
每一次匆促見面,她都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的變化,不是對她的態度,而是他本身的氣質。
倒是她,上山少了,因為她在空間種植的藥材質量好,生長快速,賣出的價錢比山上採摘的平均每斤都高十文左右。至於珍貴藥材,她倒是透過山珍野物賣了幾次,她想,唐子剛應該是交代過吳掌櫃,所以吳掌櫃才會二話不說高價收購。
時間如流水,在人們沒注意時,無聲的流過。
裴鶯的婚期終於訂了下來,十一月初二,有點急,但是誰叫過年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日子,所以裴家開始忙碌了起來。
裴燕大筆的銀子往外灑,誓言要為大姊辦一個隆重的婚禮,讓喜氣沖一衝他們這一年來各種不好的氣運。
終於,在這天,他們紅著眼睛送走了淚流不止的裴鶯。
當客人散去,一家四口突然都沉默了,呆呆的坐在大廳,只是少了一個人,怎麼感覺就空空蕩蕩的了?
「娘,大姊不回來了嗎?」裴面怏怏不樂的問。
「當然會回來,三天後就會回來。」林錦繡說。她開心女兒有個好歸宿,但心中終歸不捨,畢竟再怎麼樣,也不會比在家中好,可是女大當嫁,女兒最後終究還是別人家的。
想到很快就輪到二女兒,她心裡更不捨了。
「好了,累了好幾天了,都回房休息吧!」最終,還是裴達出聲結束大家的緬懷。「錦繡,幫我把枴杖拿過來。」
裴燕一聽,立刻來到爹爹的身邊,「爹,您的腿疼了?」
爹爹從上個月開始便聽從大夫的指示,開始鍛煉腿部,到今天,為了給大姊長臉,他沒拿枴杖,撐過了整個迎親儀式。
她竟然疏忽了!
「不用擔心,並不嚴重,只是大夫交代鍛煉不可太過,今天已經夠了。」大夫說他的斷腿恢復得很好,當初骨頭接得正,之後復元的也很好,痊癒後不會有什麼問題。
「那就好。」接過枴杖遞給爹爹,送爹爹和娘親回到正房,又陪著突然覺得孤單的裴鸝說了一會兒話,在裴鸝睡著了之後,才回到自己的房裡。
仰頭倒在床上,睜著眼看著床頂,她想著,今天只少了大姊一個,他們就覺得空蕩蕩,那往後她和阿鶸都嫁人了,剩下爹娘,該有多孤單。
乾脆她不嫁算了?
唐子剛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出現了,之前在縣城說過幾天來提親,結果將近三個月過去,也不見下文。
她大略知道他在學習禮儀規矩,並接手安國公名下的產業。之前屬於安國公的產業,都由端敬親王暫時代為管理,如今既然新任的安國公回來了,所有的產業便開始陸續交到他手上。
現在唐子剛還沒有正式認祖歸宗,是他自己要求的,原因他並沒有說,那一邊的人只要他願意就好,並不介意再多等一些日子。
今天他派人將給大姊的添妝送過來,沒有給她一封信,甚至連一句話也沒交代,也許,已經不是她嫁不嫁的問題,而是人家願不願意娶的問題了。
她驀然抬手遮住雙眼,那淚水卻透過指縫,滑落兩鬢。
原來喜歡的感覺,除了甜蜜,還有思念和心酸。
第9章(1)
裴鶯回門後,日子又恢復平靜,回到正軌。
爹的斷腿恢復速度讓大夫都嘖嘖稱奇,每天行走的時間越來越長;娘的身體也都大致恢復,開始重新接手了家務和教導裴靄讀書認字等工作,裴鸝更乖巧聽話,成了娘親的小尾巴,學習認真。,至於她,好像突然就閒了下來,無所事事。
於是,裴燕拿出了上次在縣城買回來的布料,幫唐子剛做衣裳,做到一半時,突然想到,這衣裳只適合獵戶唐子剛,安國公唐毅是不會穿這樣的衣裳的。
愣愣的看著手中的半成品,好一會兒之後才又開始動作。
也罷,這是之前就決定幫他做的,就算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就當作是跟過去做一個結束吧!
做好衣裳,她仔細的壓平,折迭好,放進了衣櫃的最底層,那裡還有幾件她幫他縫補好的衣裳。
關上衣櫃,就彷彿也把過去關上一般。
冬日的第一場雪,臘月初三夜半時分落下。
今日一早,裴燕才推開房門,便被一地的銀白給晃花了眼。
她搓了搓雙手,口鼻間呼出了一團團白氣,瑞雪兆豐年,希望明年一切順利。
一家人剛用完早膳,正在討論年節時該送的禮,院外突然傳來敲門聲,眾人疑惑的互看了一眼,這天氣,誰會一大早上門?
「我去開門。」裴燕起身,披上一件斗篷,來到院門處,對著外頭問:「是誰啊?」
「阿燕!」低沉的嗓音帶著些許激動和懷念。
聽到熟悉的聲音,裴燕眼眶驀地一熱,竟是傻愣著,忘了開門。
「阿燕?阿燕是我,阿剛,你開門好不好?」唐子剛久等不到響應,急了。在心底將司徒家的人臭罵了一頓,尤其是那個前任太孫,現任太子!
裴燕回過神來,趕緊抹掉臉上冰涼的淚痕,拉開門栓,打開大門。
眼前的人喘著氣,那一團團白氣讓他的臉變得有些模糊,她卻仍然看出他瘦了,下巴儘是青紫的胡碴,身上的衣裳也皺巴巴的,整個人看起來疲累又狼狽。
「你怎麼變成這樣?發生什麼事了?」裴燕啞聲驚呼。
「阿燕,我好想你……」
唐子剛上前一步,一把將她抱進懷裡,緊繃的身子在抱住她的時候終於慢慢的放鬆下來,下一瞬間,裴燕覺得身子一重。
「阿剛?!」裴燕驚呼,努力撐住他,無奈他實在太重了,就在她差點就要被他壓倒在地上時,門外兩個男人上前,一把將唐子剛攙起。
「裴姑娘,我們是國公爺的護衛,國公爺為了能早一日來見姑娘,不眠不休騎了五天的馬,從京城趕到這裡,累死了三匹千里馬,比起聖上的八百里加急還快速。」他們是習武之人,都差點撐不下去。
國公爺那種野路子的身手壓根不算真正的武者,可國公爺身手很利落,行動快狠準,對打時若不動用內力的話,他們常常會輸給國公爺。
裴燕心頭漲得滿滿的,一股熱氣直襲眼眶,她深吸口氣,退到一邊,示意他們進來。
「你們扶著他跟我來,先讓他好好的睡一下。」
將唐子剛安頓在自己房內,又安排兩個護衛暫時在大姊以前的房裡休息,她才到大廳跟爹娘說明這件事。
「是阿剛啊,真是辛苦他了。」林錦繡感歎。
「阿燕,你去準備一些吃食,灶上的熱水備著,等他們休息好會需要。」裴達叮囑。
現在的阿剛身份已經不比從前,但是既然他對女兒依然一心一意,他也樂見其成。女兒這些日子笑容越來越少,且越來越勉強,他看著也心疼。
唐子剛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一睜開眼,就看見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坐在床沿,斜靠在床柱上,閉著眼睛睡著。
他沒有動,也沒有吵她,藉著桌上昏黃的燈火,直勾勾的看著她,盯著她臉上的每一寸,像是沙漠飢渴的旅人見到綠洲般。
暫時解了飢渴後,他發現他的阿燕瘦了,原本圓潤的下巴都尖了,臉色也沒有以往的潤澤,眼眶微微紅腫,他的阿燕是哭了嗎?
誰欺負她了?找死!
許是被他太過灼熱的視線所干擾,裴燕本就只是閉眼休息一下,便也醒了過來,睜開眼便對上一雙烏沉沉的眸子,她眨眨乾澀的眼,伸出手輕輕的覆在他臉上,手心被他的胡碴給刺得有些疼,這才確認他是真的。
「阿燕,我回來了。」唐子剛沒有起身,只是抬手覆上她的手,用臉頰摩娑著她的掌心。
「你是國公爺了?」她輕聲地問。過了那麼久,應該是了吧。
「還不是,就差一道冊封聖旨。」阿燕的手好柔好嫩。唐子剛漫不經心的說。
他已經認祖歸宗,上族譜了,安國公府的產業也全部接手,不過凡事親力親為的東家不是厲害的東家,所以忙碌的交接完後,他沙場點兵般的為各個產業點了幾個負責人,他只負責總覽。
這些日子在京城也讓該知道的人都知道,安國公正統繼承人回來了,那些外頭的旁支就不用再打過繼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