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孫家揚就發現,很多事她只對他做,不對阿權做。
慢慢的,他知道她對他特別,知道到處幫人家喬事情的符昀很依賴他,依賴到讓人無法理解。
「怎樣?還想不想跟我求婚?」如果他敢求,她就敢嫁,就算要冒險被他的粉絲蓋布袋,她也不怕。
「我已經長大了。」孫家揚把她的手腳扒開,翻下床,走到窗戶邊。
她無所謂,把穿著短褲的美腿伸到棉被外面,一勾一勾,笑出兩朵小桃花,企圖勾引他。
「對咩,幸好長大了,不然未滿十八歲,還要監護人的同意才可以結婚,多麻煩。」
意思很清楚了吧,她要嫁、要嫁、要嫁,她要嫁給孫阿揚啦!
「我不只年紀長大,腦袋也長得比較清楚了。」他轉身,背靠在落地窗上,修長的腿斜斜擺著,擺出他大明星的優雅瀟灑。
「然後呢?」
符昀坐起身,兩條腿盤著,把枕頭抱在胸口,下巴抵在枕頭上。
「我很清楚什麼樣的女生可以娶,什麼樣的女生不能娶。」他似笑非笑的說。
「那我是可以娶還是不能娶的那個?」
「你說呢?」
他嘴巴沒明說,表情卻說得很真誠——娶你,叫做自討苦吃。
「孫阿揚,你完了,敢污嘰我,我要把你的皮剝下來,把你的肉切成一塊一塊泡鹽酸,把你的腿放到北宜公路給大卡車撞,把你的肝挖下來醃泡菜……」她一面叫囂,一面抓起枕頭跳下床,用武器猛烈攻擊他。
「怕什麼,還有個不怕死的阿權當備胎,放心啦,你不會變成老處女。」
他的身高不是長假的,兩手一伸一縮,抓住她的腰往上抬,抬到半空中……他們打了十幾年,越打越樂的戰爭掀開,頓時風起雲湧、戰雲密佈。
第5章(1)
那天,和大部分的時候一樣,阿揚沒道理對她生氣,對吧?
前幾天,報紙又出現他和大陸女星的緋聞,兩個人都否認,可是否認得很曖昧。
他說:「我們只是很談得來的朋友。」
談得來,「只是」朋友嗎?那他們談了十幾年,也「只是朋友」?心酸酸的,幾百隻不知死活的猴子在她胸口亂跳,搞得她頭暈腦脹。
才幾天,她就瘦了、黑了,頭髮開始打結。
阿揚說得對,要當長髮氣質美少女,必須比別人花更多的時間經營,心一亂,她就顧不上了。
前天,她打電話給小方,聽到廣播器裡傳出台北捷運的報站聲,她高興的問:「阿揚回台灣了,對不對?」
小方好像受到驚嚇,連忙否認。
他說阿揚還留在大陸,他是因為一些私人事情才會回台灣。騙鬼啊,他們兩個人是焦孟不離的好不好?
符昀不信。她傳給阿揚——今晚七點,光頭伯家,不見不散。
她從六點就在光頭伯家門口等,八點、十二點、兩點……當早起的太陽照在她臉上,她才發覺,自己等了整整一夜。
阿揚如果在台灣,沒道理不出現,但如果,他存心躲她呢?
她抓狂了,居然去偷病人的花。
剛開始,她嫌麻煩,偷的是香水百合,這樣子,她只要念幾次「阿揚在台灣、阿揚不在台灣」就會得到答案。
可是,後來她覺得這麼容易就得到的答案,正確度值得商榷。
於是,她進一步偷瑪格麗特,再進化,偷玫瑰,再進化……她開始考慮要不要去臨時靈堂偷菊花。
她的注意力越來越不集中,腦袋裡的每個細胞都在念著孫阿揚,臭臭的臉上擠不出笑容,大姊頭的豪氣弱了七八分。
早上,她被阿長叫去罵,說她再繼續這樣下去,就要給她休無薪假。
她哪有怎樣?了不起是408B的病人又來找碴,用自己的生命威脅她說:「我不要吃藥,不要待在這裡讓你們穿白衣服的折磨,大不了一死,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她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說:「我敬佩你是條好漢,說不吃就不吃。」然後,把他的藥丟進垃圾桶。
符昀的舉止太反常,每天讓她恐嚇的病人突然不被威脅了,反應會是什麼?當然是以為自己沒救了,連大姊頭護士都不理他,他存活的機率一定沒有了。
於是他下床,可憐兮兮地到垃圾桶裡把藥翻出來吃,這個舉動好死不死被巡房醫師看見,到阿長那裡告了她一狀。
唉,做人難、難做人、人難做。
於是,不必騙阿長家裡誰死掉,她就能無條件休假,一個人傻傻地漫步街頭,用容量不多的腦漿認真思考,阿揚為什麼突然搞失蹤?
她在阿揚的手機裡留下好幾個「不見不散」,他都沒理她,連「你耍白癡哦,我那麼忙哪有時間去光頭伯家」的簡訊都沒回。
她打三百通電話給小方,他仍然睜眼說瞎話,說阿揚留在大陸拍電影。
屁咧,報紙新聞登了那麼大一篇,說他為金馬獎盛會特地返台,照片裡,他一樣笑得色迷迷,一手摸在女明星的裸背上,爽到不行。
阿揚不見了,他只出現在那些粉絲、攝影媒體前面,獨獨選擇在符昀的生命裡面不見。
他在躲她!經過這麼多天,她推論出這個不爭的事實。
想通這點,像被點穴般,她定住,在人行道上呆若木雞。
阿揚躲她,為什麼?
因為她恐嚇他,要把他的皮剝下來,把肉切成一塊一塊泡鹽酸,把他的肝挖下來醃泡菜嗎?
那又不是真的,認識她那麼多年,他還不知道,她仗義執「力」的青春年少已經過去了,她很久沒拿球棒K人了啊。
因為她不夠漂亮、不夠聰明,氣質差、流氓味重,拿來當女朋友是自討苦吃,拿來當普通朋友又太辛苦,他覺得太累,所以決定逃跑?
不對,那些通通是藉口,他就是討厭她了,他就是找到比她可愛一千倍的女人,就是不想和她繼續交陪……
暫停的兩條腿繼續往前行,符昀緊咬住嘴唇,打死不讓眼淚落下。
她上了捷運,眼睛瞪得很兇惡,嚇得和她對視的人紛紛別開頭去。她沒惡意,只是在恐嚇淚水乖乖停留在淚腺裡。
她下捷運,走了十二分鐘的路,把頭仰得很高,逼淚水從喉嚨落入胃壁。
她壓下杜家的門鈴,在傭人來開門時,努力讓哽咽的嗓子發聲,「我要找阿權。」
然後,往杜煜權的房間直奔。
當她打開房門,看見他的那刻,所有的壓抑通通解放,淚水落入江湖,但她仍然堅持不哭。
行李收到一半的杜煜權猛然回頭,看見她還在死命哭。
「小昀?」他輕喚。
她二話不說的投入他懷裡,全身肌肉緊繃,她不對淚水服輸。
「怎麼了?誰欺負你?」
「死阿揚不理我了啦。」
她用憤怒取代哀痛,她氣得捶胸頓足,氣到腸子打肝臟、胃拉心、膽扯肝,五腑六髒全部軋在一起,她好想翻白眼,直接給他死掉算了。
「好好說,為什麼阿揚不理你?」他把她拉到床邊,溫聲問。
她吞下淚水鼻水,不准自己狼狽。「他、他怕我給他剝皮啦。」
「不會,阿揚不怕,以前你要給他耳朵灌水銀、叫拖拉庫給他來回輾十次,再用水泥把他封在鐵桶裡,他都沒怕過。」
「可是他就是躲我啊,他不接我電話、不回我的Email。也不去光頭伯家找我,我已經賒帳賒到光頭伯不給我可樂喝了啦……」
她氣到一口氣上不來,死阿揚、爛阿揚,也不想想她對他那麼好,小時候男生在背後說他壞話,她不怕被學校記警告,用美工刀去劃人家腳踏車輪胎。
「可能是誤會吧,我幫你找到阿揚問清楚,好不好?」他安撫道。
她吸鼻子,明明沒哭,說話卻一吸一抽。「如果他說我很爛,不想跟我在一起咧?」
「那我陪你去把他抓起來、喂搖頭丸,再叫記者去拍他。」
「還要把他脫光光,把他變成欲照男主角。」
「這麼狠?」
「他再不悔改,我就把他抓起來吊在台北火車站,讓轟天雷劈死他這個沒良心的東西,燒焦以後再把他放下來,做成人肉乾,割成一條一條賣給他的粉絲。」
「好,沒問題,我的力氣比你大,這個工作就交給我。」
他笑著揉揉她的頭髮,撫平她的怒氣,慢慢地,她情緒緩和了,幸好她不是要脾氣的女生,氣來得快消得也快。
她喝光他倒給她的水,抑下怒氣。「阿權,謝謝你。」
「謝我什麼?」
從小到大,他為她做的事情可多嘍,他不知道她要謝哪一條。
「謝謝你這麼關心我,我還以為你只會關心自己的關節要不要上油。」
「你真的以為我是機器人啊。」可憐,他的關心她從來就視而不見。
「你是啊,哪個國家製造的機器人都沒有你好用。」
「這算誇獎嗎?」
「對啊。」
「謝謝你嘍。」杜煜權笑著攬過她,從衣櫃裡面找出一套寬鬆睡衣和大毛巾,把她帶到浴室旁。「去洗個澡,符叔叔和符媽媽不在家,你今天晚上睡在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