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太夫人心頭一震,腦海裡頓時出現了丈去跟兒子的身影。
她四十歲守寡,五十五歲喪子,喪子對她來說著實是撕心裂肺的痛,她不止一次想著,如果兒子能活過來,她就連拿自己的命去換都願意。
是的,沒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她不會覺得復生的兒子邪門晦氣,她會謝天謝地,會……
不行,如今的她不能再失去孫子,孫子是區家唯一的命脈,她得守護他,不讓任何人對他造成傷害。
夏就贏直視著神情凝重、眉心微微跳動的區太夫人,又道:「區太夫人,我從地府裡回到人間,想必是老天爺希望我能做更多的事,幫助更多的人。」
她的生命在二十一世紀結朿,卻回到了古代重新開始,她相信這是老天爺的美好安排,而她欣然接受。
「我不認為我是晦氣的女人,而是充滿福報的女人,而我治喪,便是要將我所擁有的福報分享給更多的人。」
她的這番話就像暮鼓晨鐘般敲醒了區太夫人,她深受震撼,卻頑強抗拒著不表現出來,她怒目一瞪,「別再說些蠱惑人的話,我不是靜兒,不會被你所惑。」說罷,她朝外頭大喊道:「來人!」
話音一落,一名家丁及兩名奴婢急急忙忙胃進來。
「太夫人有什麼吩咐?」
「快把這個晦氣的女人趕出去!」區太夫人怒喝道。
「是。」三名下人答應一聲,便要上前。
「不用!」夏就贏挑挑眉頭,抬高下巴,驕傲得像只打了勝仗的孔雀,「我自己出去,不用送了。」說完,她抬頭挺胸邁開大步,一陣風似的消失在眾人眼前。
房裡恢復一片靜寂,每個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不動不語。
突地,一陣爽朗的大笑聲劃開了靜寂,將大家的神魂都驚醒並拉了回來。
區太夫人跟三名下人看著正哈哈大笑個不停的區得靜,都露出震驚又難以置信的表情。
區得靜笑了,而且是如此狂放的大笑。
這邪門的程度,比之夏就贏復活,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他們從不曾見過。
第4章(1)
夏就贏人還在自家大門外,就聽到廳裡傳來男人兇惡的罵聲,還有黃娘的驚叫哭泣聲,她趕緊撩起裙擺衝了進去。
三個凶神惡煞的男人砸毀了家中物品,黃娘護著倒在地上流著鼻血、嘴角破皮的夏全贏,一臉恐懼,泣不成聲。
「嗯!你們做什麼?」夏就贏大喝一聲,擋在三個男人面前。
「總算有個能作主的回來了。」為首的男人哼笑一聲,抖出一張夏長壽簽名的借據,「你爹前前後後加起來已經欠了我們聚財賭坊二十兩了,他要是再不還錢,我們就把你們拿去賣掉抵債。」
「錢是他欠的,你們要賣就賣他吧。」夏就贏回道。
「你胡說什麼,他能賣什麼錢?!」
「既然知道他不值錢,你們還借他錢賭博?!」她直視著對方,亳不畏懼。
「臭丫頭,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嗎?」男人說完,作勢要打她。
夏就贏冷冷的直視著他,眼睛眨都沒眨一下,「棺材我見多了,還躺過。」
男人一震,「你——」
「我告訴你,我現在就算把家翻個底朝天也湊不到那麼多銀子,我爹欠的債,我還,但你們得給我點時間。」
男人惡聲惡氣地問道:「多久?」
「不知道,我有銀子了就會還。」
「咱們兄弟三人今天是不可能空手而回的。」男人的態度很強硬。
夏就贏從腰間的荷包裡取出僅有的四兩銀子,「我手邊就只有這麼多。」她正要把銀子交給男人,卻突然想到夏全贏受傷了,又道:「慢著。」她扣下一兩銀子。
「你這是做什麼?」男人怒視著她。
她哼了一聲,「你們打傷我弟弟,難道不該付醫藥費?」說完,她將三兩銀子交給他,「要不要隨你!」
男人見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頓時也沒了平常囂張粗暴的氣焰,再說,三兩總比一文錢都沒有強多了,他還是收下了,但撂點狠話還是必須的,「我告訴你……」
「不,我告訴你,」夏就贏神情冷肅地打斷道:「從今爾後,我爹與夏家無關,日後他再欠你們賭債,都與我夏家無關,你們要是敢再來騷擾,我就報官。」
「你這不知死活的丫頭,是在威脅我嗎?」
「死跟活我都試過了,不知死活的是你。」夏就贏手指著大門,「立刻走,不然我可不客氣了。」
三人互覷一眼,像是有了默契。
「你若不還錢,我們還會再來的。」
為首的男人撂完狠話,和另外兩人轉身離開。
夏就贏轉身扶起黃娘和夏全贏,「娘、全贏,別怕,有我在,他們不敢亂來。」
「贏兒……」黃娘驚魂未定,眼淚依然流個不停。
原本躲在房裡的夏長壽出來了,從柱子後方探頭探腦的,「他們走了?」
夏就贏一股火直往頭頂竄,她幾個大步來到他面前,兩隻眼睛噴火似的直瞪著他。
迎上她憤怒的目光,夏長壽虛張聲勢地道:「死丫頭,你、你這是想做什麼?要反了嗎?」
「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叫你一聲爹,你如果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最好不要再踏進賭坊半步。」她威脅道:「要是你再賭,我會親手把你的兩隻手給剁了,然後幫它們治喪!」
夏長壽又驚又氣,「你說什麼?你這個不孝女!」
「我說到做到。」夏就贏的目光和聲音同樣冷例,「不信,走著睢!」
翌日,夏就贏寫了十幾張大字報到城裡大大小小的賭坊張貼,內容是這樣的——
從今往後,夏長壽的賭債都以紙元寶、紙蓮花、紙紮金童玉女、紙紮房子、紙紮馬及紙紮馬車等往生者所用的物品相抵,若不想收到這些抵押品,務必將長壽列為拒絕往來戶。
此招湊效,從此賭坊見了夏長壽就跟見了瘟神一樣,死命擋著他。
沒過幾天,茶樓帳房曾倍明來到區府,將帳本呈給區得靜過目,他知道區得靜是為了保護夏就贏才會受了腰傷,便隨口提起她的驚世之舉。
區得靜聽了,先是訝異,然後忍不住勾起嘴角,「真有此事?」
曾倍明點點頭,「千真萬確,夏長壽現在哪家賭坊都進不去,聽說前不久發財賭坊的人去夏家討債,還讓夏家姑娘趕跑了。」
「呵。」區得靜又呵笑一聲,「真是個有意思的女人。」
曾倍明是明眼人,區得靜向來是個善於隱藏情緒的商人,可是一提到夏就贏卻藏不住眉眼之間隱隱閃著光亮的情火,更別說還笑了。
睇出他的心思,曾倍明也想起一些關於夏就贏跟邵三德的傳聞,基於好意,他提醒道:「夏姑娘確實是個奇女子,儘管發生過死後還魂復生那種事,還是有男人心儀於她,聽說夏姑娘跟金壽棺材店的小老闆邵三德曾經走得很近,邵三德還說要娶她為平妻。」
聽聞此事,區得靜心頭一揪。走得很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跟邵三德之間有什麼情愫?
「話說回來,他們一家治喪,一家賣棺材,確實很匹配。」曾倍明又道。
區得靜壓不下那有點懊惱的情緒,神情一冷,「還有其他事嗎?」
曾倍明覷見他眼底的怒火,心頭一顫,「沒事了。」
「沒事就回茶樓吧。」他說。
「是。」曾倍明連多說一句話都不敢,速速遏了出去。
腰傷才剛痊癒,區得靜就等不及去夏家找夏就贏。
當曾倍明告訴他她和邵三德的事情後,他的心就一直無法平靜,有時甚至會其名其妙感到焦躁,還莫名其妙的發脾氣。
他從商多年,遇事總能冷靜自持,臨危不亂,可她的事卻讓他慌亂得像是個心浮氣躁的毛頭小子。
他來到夏家時大門是敞開的,他站在門口便能看到夏就贏坐在院子裡的方桌前,全神貫注的做著紙紮宅子。
她專注的神情教他看得出神,呆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夏就贏不經意抬起頭,就看到他站在門口,她驚疑地道:「區爺,你怎麼來了?你的腰傷痊癒了?」
聞聲,區得靜猛地拉回心神,深呼吸了一口氣,不讓她發現他的心跳是如此急促,呼吸是這般紊亂。
「好得差不多了。」他邊說邊走了進去,「我今天是來向你道謝的,謝謝你給我送去的藥油。」
她停下手邊的工作,起身迎上前,「怎會是你謝我,該是我謝你才對,要不是你,搞不好我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區得靜唇角一勾,「你這麼纖細,怕是要躺上半年吧。」
「或許喔。」夏就贏微微一笑,「要是我得休養那麼久,一家人恐怕要喝西北風了。」
他走近桌旁,看著她製作的紙紮屋,不禁眼睛一亮,「好精細的手工,這些家什全都做得唯妙唯肖……」
「這是燒化給往生者的,希望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也能安居。」她笑看著他解釋道:「我也糊了一間給湖娘和青陽,雖然不是什麼豪華宅邸,但也夠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