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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董妮

  盧封這是誣蠛,但能怪他嗎?

  柳照雪不是壞人,可也不是好人。他討厭盧封纏著他比武,所以常常戲耍盧封,以至於盧封到死,都沒能完成和他一較高下的心願。

  但他是個武癡,也喜歡找人比武,對方若拒絕他,他便死纏爛打,至今,他想挑戰的對手,還沒有打不到的。

  這就是:己所不欲,必施於人。

  因為柳照雪這種個性,他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九大門派都被他踢過館,他們全知道他的樣貌。

  所以盧三娘想找柳照雪,隨便上華山、嵩山、祈連山……九大派任找一個,保證有無數柳照雪的繪像送到她手上,再附贈柳照雪可能的去處若干。

  盧三娘要找柳照雪,其實非常簡單。但此等江湖秘辛,他是絕對不會告訴她的。

  「你找到柳照雪,想怎麼跟他比?」他轉個話題,又問。

  「跟他打,打到分出生死為止。」

  噗∼∼他口裡的茶噴了出來。「比武較量,點到為止,何要至分生死?」

  「我爹曾與他邀戰八回,其中四次,雙方說好點到為止,結果他仗著輕功好,隨便比劃兩下,便道有事,溜之大吉。還有兩次,他在比武地點佈置陷阱,害我爹被困,等約定時間過去,他放出我爹,說我爹遲到,比武取消。有一次,他事前買通客棧小二,給我爹下藥,害我爹睡了三天才醒。最後一回,他弄了十來個青樓女子,將我爹纏得脫不開身……」她越說越火大,最後簡直要翻桌了。「你說,對於這樣一個無恥之徒,我能不與他分生死嗎?」

  他一身汗,這是不是叫自作孽不可活?

  盧封,你柳爺爺後悔了,你活回來,咱們正正經經打一回吧?他心裡喊。

  氣氛正僵凝時,一個嬌怯怯的聲音插進來。

  「公子、姑娘,買朵花吧?」那是個不到十歲的小丫頭,面黃肌瘦,一臉疲憊。

  「花?」盧三娘愣了下,起身看花籃,幾枝野花躺在籃底,有氣無力的樣子,實在吸引不了人。不過這也正常,都深秋了,百花凋零,哪裡找得到什麼好花?

  盧三娘站起來,小丫頭才發現她一身重孝,眼中閃過一抹悲淒。

  她執了枝花,送到盧三娘面前。「姊姊,這枝花送給你。」

  「這不是要賣的嗎?為什麼送我?」

  「姊姊身著孝服,必是家中有人過世吧?佛前貢花,可求亡者早登極樂,姊姊也不要太過悲傷才好。」小丫頭年紀輕輕,應對進退倒是合宜,更難得的是有副好心腸。

  盧三娘捏著那枝半殘不凋的花,心裡很有些感動。

  「如此,就多謝了。」她坐下,踢了柳照雪一腳。

  他識趣地掏了銀兩,也買了兩枝花。

  小丫頭千恩萬謝地走了。

  盧三娘對著柳照雪說:「今晚我不跟你去衙門了。」

  「你對小丫頭有興趣?」

  「她談吐不俗,出身應該不錯,怎會落得如此田地?」滴水之恩,湧泉以報,所以這一花的恩惠,盧三娘便要千百倍還回去。

  「好吧!晚上我們分頭行事。你小心點。」

  「你才要小心,莫讓人捉了坐牢,還要勞我去劫獄。」

  「你肯幫我劫獄,也算是我三生有幸。」他眉飛眼笑的,好不得意快活。

  她嗔他一眼,也跟著笑了。幾時與他這般融洽了?但心裡裝著他的身影,卻是再無虛假。

  他的事已經成了她的責任,就像他會不辭辛苦、不擇手段替她擺平知府大人一樣。

  他對她好,她便要待他更好。

  ☆☆☆☆☆☆☆☆☆☆  ☆☆☆☆☆☆☆☆☆☆

  夜裡,柳照雪把知府公子的罪證再一次擺到知府床頭,同時在知府額上寫下「慎思」二字,讓知府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要跟盧三娘硬碰硬?

  然後,他離了衙門,便去尋找盧三娘。

  白日裡,他早就跟茶坊的掌櫃打聽過賣花丫頭的住處,因此熟門熟路地找過去。

  來到楊柳胡同,他還沒走進去,便見那亮閃閃的白影在黑夜裡發著光。

  這盧三娘,不管到哪裡,都是最張揚、最引人注目的一景。

  他嘴角不禁帶起了笑,腳步也輕鬆許多。

  才進大雜院,他便見一道寒光閃爍,夜空裡,雷鳴也似地一陣響,卻是盧三娘的三煞劍出鞘了。

  「怎麼了?」他走過去,看見盧三娘的劍正抵在一個半老徐娘的脖子上,而小丫頭則呆立牆角,一邊臉腫得像剛出爐的包子,不知被誰打了。

  「小丫頭的叔叔賭輸錢,把她賣給賽花樓的老鴇,喏。」盧三娘朝前方努了努嘴。「就是這婆娘,賣了二十兩抵賭債。我說替小丫頭還錢,這婆娘——你自己說,本加利,你想要多少啊?」她笑得一臉煞氣,像只正欲擇人而噬的老虎。

  「你……你別以為會武功就了不起,老娘的姘頭還是衙門的護衛呢!你敢動我一根頭髮試試!」老鴇雖然嚇得臉發白,但為了錢,她還是強撐著大吼。「告訴你,沒二百兩,老娘就要這丫頭——啊!」

  盧三娘一劍削了她的耳朵。「還敢坐地起價!」

  「好疼啊……痛死我了……」老鴇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雙腳發軟,就要往地面栽。

  「你敢坐下去,我把你另一隻耳朵也削了。」盧三娘威脅她。

  「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嗚嗚……女俠不要殺我……」老鴇不敢再動,哭得一張臉扭曲變形。

  「現在你想要多少銀子,才放小丫頭一條生路?」盧三娘陰惻惻地笑。

  老鴇知道今晚遇煞星了,哪裡還敢要錢,哭著擺手。「不要錢了,一毛都不要,女俠饒命……」

  「哼!」盧三娘扔了張五十兩的銀票給她。「滾!」她也不是那麼不講理,但如果有人敢對她不講理,那就用劍來講理吧!

  老鴇想不到還能收到錢,愣了一下,被盧三娘鳳目橫瞪,嚇得捧著錢,連滾帶爬地就要逃走。

  「慢著。」柳照雪突然喊了聲。「把賣身契留下。」

  老鴇哆嗦著,掏出了小丫頭的賣身契,柳照雪接過一看,果然無誤,才對老鴨點頭微笑。

  盧三娘若是光、柳照雪便是影,盧三娘怒極反笑,會讓人頭皮發麻,而柳照雪,他唇角往上一扯,便直接把人凍成冰棍了。

  他的聲音也像寒冰那麼冷。「你可以去報官,但你得保證官府能立刻捉到我們,否則她今天割你一隻耳朵,我明天就去削了你的鼻子,後天再斬你的手,大後天——」

  「哇……絕不報官,我絕對不會去報官……大俠饒命……」老鴇嚇得裙子都濕了一塊。

  柳照雪皺眉,這尿騷味真難聞。

  「沒事了還不快滾!」他喝道。

  老鴇一路又跌又摔地,終於出了大雜院。

  盧三娘再也忍不住,彎著腰笑出聲。「你厲害,居然把人嚇成這樣?」

  他也沒想到老鴇會如此失態。「自古壞人就沒膽。」

  「是你把人家的膽子嚇破了吧?」盧三娘調笑他一句,便走向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頭看著她,再望望她手中仍在滴血的長劍,瞳孔瑟縮了一下,似乎有些懼怕,但又立刻克服。

  「我叫燕無雙。」聲音雖小,卻還平穩。

  盧三娘心裡很滿意,小丫頭心腸好,膽量也好,她右手轉動,長劍回鞘,左右張望一下,滿目瘡痍,這樣的地方,恐怕耗子都不願意住,又哪裡能住人?

  「我叫你無雙吧,你爹娘呢?」

  「去年爹爹進京趕考,不幸客死異鄉,娘親憂傷成疾,跟著去了。因我年幼,二叔代管家業,想不到……」曾有的百萬財富,卻被一夜輸光了。燕無雙想起過往,便不由得兩眼垂淚。

  柳照雪心忖,難怪燕無雙對身帶重孝的盧三娘特別好,原來她也經歷了父逝母亡的悲傷。

  盧三娘很同情她,便問:「那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燕無雙也茫然了,她年紀尚幼,父母俱亡,僅餘二叔一親人,二叔又是濫賭鬼,還想賣她入青樓,怎可再與他相處下去?

  但離了二叔,她又能去什麼地方?她今年才九歲,就算想做事養活自己,也沒人會僱用她的。

  「聽你的談吐,應該是識文斷字的,我家在城裡有一間綢緞莊,那帳房年紀大了,常常嚷著要告老,但他作帳確實有一手,因此我大哥便拜託他教習弟子,待日後衣缽有傳,再送他返鄉。你若願意,我帶你去見他,你辛苦學習幾年,若能有成,我便聘你做帳房,如此可好?」盧三娘建議道。

  燕無雙聽得終生有靠,眼淚流得更急。「謝謝女俠,謝謝!」

  柳照雪看了盧三娘一眼,清淡的眸光裡生起兩簇焰火。早知她仗義,以為她救了人,頂多給些銀兩,便算仁至義盡,誰知她連小丫頭的將來都安排好了。

  她的性子也許暴烈,卻絕不莽撞,這潑辣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慎思善敏的女兒心,極致對比,又無限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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