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錯,與你無關。」他堅持著自己的想法,固執地認定自己是間接戕害女兒的真正兇手。
凌千絹氣惱地放開手,脫口說:「你可以不用把自己想得那麼可悲,君君根本不是你的女兒,你可以不用為她那麼傷悲!」
原本是打定主意讓這件秘密隨著君君的死去一道離開這個世界的,但她實在受不了他硬是把罪往身上准,把自己逼進死胡同的做法。
「她是!」利正揚像只負傷的野獸咆哮著。
「她不是!」只要他不再繼續悲傷,她不介意自己當真正的罪人。
他瞪視著她,憤懣的眼神像是企圖將她切割搗碎成沫。
「朱汶說,君君不是你的女兒。」強咬著牙,她正視他滔天的怒火。
利正揚眸陰冷如銳箭,神色寒鷙而不容人親近。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緩慢低啞地開口了,「君君是重度地中海貧血,那幾乎是遺傳性的,而且必須建立在父母雙方都帶有輕度地中海貧血的前提之下,利家沒有這方面的血液缺陷,所以我打一開始就知道,君君並不是我的女兒。」
凌千絹震住。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我說,我曾經恨過她,因為她的存在代表著背叛,但她那麼小,就必須和時間賽跑,在時間夾縫中掙扎求生存,要我怎麼恨?當她開口第一聲喊我爹他的時候,我的心都快要碎了,那麼被我所恨的女孩竟叫我爹地……她什麼都不懂,卻和我一樣被拋棄了。」
過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既然早知道君君不是你女兒,為什麼你要跟我結婚?根本就沒有手足臍帶血可用啊!」
「誰說我要手足臍帶血?你忘了我之前說過的話?」就因為之前試著配對都沒有成功,他才想要自己盡一份心力。
她怔住。他確實沒說過,是她從網路上查到的資料,得知手足臍帶血移植的成功機率可以高達百分之二十五。
而他,從沒說過,是她單方面認為的。
「只要是父母雙方都沒有家族血液基因缺陷,生下來的小孩就會擁有良好的基因,而他的臍帶血會有良好的造血干細胞,配對機率較高,就算會有排斥現象,抗排斥藥就要上市,到時候雙管齊下……」他突地笑了,悽愴揪魂。「君君都不在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她的心在狂跳,血液彷彿在逆沖,一股血腥味在體內橫行。「正揚……」她伸出手想要擁抱他,卻被他無情地撥開。
「在我心裡,在君君的心裡,我們是父女,是誰都不能拆散的父女!」他聲色俱厲地暴咆著。
凌千絹看著被撥得發紅的手。他的力道好大,像是不容許她接近一般。
「我對你真的是太失望了。」
「正揚?」她不解地看著他,驀地意會他誤會了。「正揚,你誤會我了,我只是……」
「我很遺憾你竟然用那麼平淡的口吻告知我這個我早已知道的消息,也很遺憾你是用這種目光在看待君君的。」
「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太悲傷,我以為你要是知道君君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會好過一點,也許……」
「不,我知道的,你說過,別人的孩子,你不見得能夠疼人心的。」他恨恨地看著她,妖詭的眸底藏著太多複雜的情緒。「我一直以為你能懂的,結果你竟然……我想,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讓彼此都冷靜一下。」
他的眸嚴重失溫,她在他眸底找不到他曾經愛過的痕跡。因為她一時抉擇錯誤,反倒是讓他更加封閉自己。
「……對不起。」她很抱歉,她完全幫不上忙,反倒是把事情搞得更僵。
利正揚沒再看她,只是靜靜地坐回床上,背對著她。
凌千絹淚如雨下,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邊哭邊走下樓,坐在樓梯上無聲低泣,直到夜深,她將餐桌上她精心做的菜全都倒掉,收拾乾淨之後,她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到最後,她還是沒有嘗到他親手做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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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
「嘔——」
楊光用力地拍著她的背。「你要去看醫生啦,吐成這樣。」
「不用了,我只是……嘔——」話還沒說完,凌千絹再次抱著馬桶相親相愛。
楊光幫她擰來毛巾。「已經好幾天了耶,你真的不是吃壞肚子?」
「我根本就吃不下。」她接過毛巾擦嘴。
「還是懷孕了?」楊光扶著她走回辦公室。
「我不孕好不好。」她自嘲笑著。
「拜託,你不知道這種東西必須多跑幾家檢驗才准的嗎?」楊光把她按在她辦公室的沙發上。「你今天給我好好休息,等我下班,陪你去做檢查。」
「再說啦,我手頭上還有幾件婚禮設計還沒搞定。」凌千絹無力地窩進倚背,臉色蒼白帶青,她懶懶地勾著擱在邊上的包包,掏出手機,確定有無來電。
這成了她近來最常做的動作。
然後,再丟回包包。
「什麼再說,那是一定要!」楊光瞪著她。「工作可以先放著。」
「不要,我想工作……我的腦袋不斷地浮現各種婚禮場景,我要趕緊畫下來,就算我不幸福,我還是希望每一對結婚的新人都可以幸福。」婚禮是多麼聖潔的象徵,代表著不變的愛情和不悔的誓言。
然而,她在歷經自己親手策劃的婚禮後,失去所有。
「誰管他們幸不幸福,你先管好自己。」
「隨便啦。」她懶懶的。
「捏,七夕快到了,你有沒有什麼計畫?」
「你現在是惡意讓我難堪是不是?」不知道她被老公冰起來嗎?
「我是在建議你,不要再拗了。」
「我才沒有再拗。他又沒有打電話給我,你要我怎麼好意思去找他?」他說要冷靜一段時間,她哪知道他嘴裡的冷靜是要冷靜多久?也許是一個月,又也許是一年,甚至是不用等。
明天就收到離婚協議書,她也不會太意外,只是心會很痛就是了。
「你嘛好啊,是要怎樣,一次說清楚啊,這樣耗是在耗怎樣的?」
「再說啦,七夕……我要陪君君。」她還記得她答應君君,七夕,她的生日那天,要陪她去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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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
「……依照藥品管制條例,這批藥品必須再等一個月才能夠確定是否上市。」
各級主管簡單匯報結束,等著總裁下達最後指令,然而好半天過去,卻依舊等不到總裁的回答。
「總裁?」秘書輕輕喚著。
這情形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總裁已經兩個月都是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樣,不叫他,他是不會回神的。
利正揚垂斂的長睫微揚。「全部按照原定計畫,散會。」淡漠無溫的口吻。
所有主管魚貫離開之後,他繼續斂眼發呆,直到敲門聲響起。「進來。」
「正揚。」
「茂洋?這邊坐。」難得好友拜訪,利正揚努力地掀唇笑,起身迎接。
「你瘦了。」
「老樣子。」他的笑來得匆促,無法持久。「今天怎麼會有空跑來?」
賀茂洋也不囉唆,開門見山地說:「你跟千絹分居了?」
利正揚濃眉微挑,隨即垂下眼睫,彷彿沒意願回答這個問題。
「她昨天到醫院檢查。」
「她怎麼了?」他猛地抬眼。「生病了?感冒了?還是怎麼了?」
面對他連珠炮似的間法,賀茂洋不由得笑了。「看來還是滿在乎的嘛,幹麼要分居?」
「我們不是分居,是她離開我。」她選擇搬出家裡,他又能如何?
「依我聽到的,似乎是你說要分開一段時間,讓彼此好好冷靜。」
「我說分開一段時間,是指分房!不分房怎麼冷靜?她也不想想她說那些話有多傷人?」可惡的是,選擇在他最悲傷的時候丟下他,他還能如何?
而且,最荒唐的是,她居然聽錯他的意思,真是夠了!
居然因為這種好笑的原因,兩人分開了兩個多月?!她還真不是普通的少根筋!
「你要把話說清楚啊。」賀茂洋不禁發噱。「原來你這陣子心情不穩定,不全是為了君君,也是在氣千絹的不告而別?」
利正揚微惱地別開眼,算是默認了。
「她懷孕了。」
「嗄?」
「已經進入第十周了,但她的身體太虛弱,我要她好好休息。」
「為什麼會太虛弱?」
「因為她瘦了很多,聽她說,她吃不下,連覺都睡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嚴重營養不足,所以我開了不少菜單給她。」賀茂洋頓了頓。「你不去看她嗎?」
「……明天吧,」
「為什麼還要等到明天?」
「明天是七夕,我跟君君約好,她生日時一定要陪她到上次玩的樂園,所以……」他深深歎了口氣。「等我把對君君的思念都埋好,再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