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知道質殊是特別的,她不同於他以往所交往過的任何女子。
她和他有著十幾年的深厚情誼,是他的好哥兒們!是的,每當他理不清對質殊的情愫,覺得自己忍不住的想寵她,即使那寵愛已經踩在界限上,他都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
要不是這回的相親事件,也許他還會用同一個理由繼續自欺。
在日本,當老太爺暗示「支援」得以用聯姻方式,他沒有多想就拒絕。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沒有多想」,可如今仔細一想,他當時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是質殊。
心裡有人,他當然拒絕!
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對她動心?這種時候去想這個真的很蠢,該想的是怎麼讓一切回歸到讓他可以掌控的狀態吧!
不只質殊害怕改變,他也是,所以當初質殊與他約法三章時他樂於配合,但現在他卻成了那個破壞他們之間平衡的人。
感覺邱秘書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他隨口的找話題,「接下來的連續假期,你有沒有什麼計劃?」
方纔在他臉上看到難得的苦惱,正有趣著,怎麼他一開口卻問了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倒沒有,一個人的想去哪就去哪。」
他忽然想到,在美國時,她不是一直很積極的在找她的母親和妹妹?「沒找到你的家人嗎?」
邱秘書怔一下。多少年的事了,而且他一向不太管部屬私事的,怎麼會突然問起。她的眼神有些防備,心中暗忖,他知道了什麼嗎?「有找到。」
「不利用這連假回去?你還有一堆特休呢。」
聽他這麼說,她臉色和緩些。「有些人,相見不如不見。」她語氣淡然。
這答案令他揚眉,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也對,分開了這麼多年,即使是親人會變成怎樣,誰又知道?社會新聞中也不乏那種失散多年,重逢後卻把對方當提款機的人。
邱秘書話至此,他也不再深問,那屬於私人隱私了。
他桌面的電腦螢幕上有只幼虎的照片,忽然想到什麼,說:「最近亮相的那兩隻幼虎可替動物園賺進不少門票,前些日子我和質殊帶一個朋友的小孩去,小老虎一還真可愛!剛好有假期,提供你一個去處。」她會怎麼回答?
「也好,我十多年沒去動物園了。」
「……去走走吧。」她明明也才去過,為什麼要撒這個謊?後來他也看了質殊電腦裡的照片,那個人是她,絕對錯不了。
在假日去動物園,她是擔心他這上司會對她評價變低,影響年終考核嗎?真是,這麼想來,他對自己這位萬能秘書還真從沒瞭解過。
他發覺邱秘書在某些事上其實還滿防著他的,有幾回她明明講著電話,看到他又忙結束通話。有段時間他注意過她,發現她的慌張和公事無關,也就隨她了。
「對了,你進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您在開會時有幾通電話。」公事的部分她一一報告,仔細聽著上司的指示。「另外,有兩通電話是夫人打的,另一通是老太爺。」
他母親和祖父?這麼巧,這兩個大忙人同時找他?
「我知道了。」
邱秘書欠了身離開後,盛昕皓猶豫一下拿出抽屜裡的另一支手機。這是他私事專用,和質殊聯絡最常用的一支。上班時間,她只傳簡訊。
點開手機螢幕,沒任何一通簡訊。
打從相親事件後,盛昕皓和張質殊之間就像隔了一道牆。
同住一個屋簷下卻不再同調,每天交談的話不超過三句。不再一起吃早餐、不再一起看電視,甚至同床共枕。他們互相找著蹩腳的理由錯開彼此的作息,可又怎會不知道那只是借口?
以往下班總巴不得趕快見面,如今卻是害怕回家,盛昕皓有幾晚就睡在公司頂樓的套房,連著三天沒回家,也該回去一趟拿換洗的衣物了。
他四點出外洽公後就直接回家一趟。這個時間點不可能會遇到質殊。
拿好東西要出門時才發覺客廳桌上的紙條和鑰匙,紙條上也只留下「謝謝」兩個字。
質殊搬回去了?!
她家浴室工程已經完成了?有這麼快嗎?如果還沒好,幹麼搬走?猶豫一下,他主動打了彼此鬧彆扭以來的第一通電話給她。
電話響了幾聲才接起。「先生,現在上班時間耶。」
「為什麼搬回去?」
怎麼現在就知道?她以為他最快也要今晚回去才知道她搬走。「你現在在家?」
「有事回家一趟。」
連回家都得這樣避開?他們之間的結有這麼深嗎?
「你那裡我本來就只是暫住。」她把聲音刻意弄得輕鬆。沉澱了幾天她想了很多,昕皓壓根就不知道她的心情,她氣了也是白氣。
她並不知道他那天的反常是為什麼,只得先處理好自己的狀況。她非常喜歡昕皓,也許不僅僅只是喜歡,她還是想爭取他的感情。可能是她發覺自己的心情之後,一直急於試探他,欲速則不達,她自己也亂了陣腳。
「我租屋的浴室弄好了,我當然迫不及待的享受嘍!」搬離開對目前的彼此都好。有些事拉開距離、會更容易弄清楚彼此到底要什麼。
「那就好。」盛昕皓的眉還是緊皺著。
彼此間沉默了一會兒,張質殊猶豫了一下,說:「我昨晚去了「老地方」,我以為你去過了。」以往他們也偶爾鬧翻,想和好時就會往那裡跑。如果發現對方不在,就會問老闆:那傢伙來過沒?
「來過」是一種對方已經原諒自己,或者等著和好的訊息。
其實她昨天去了,前天也去了,可惜的是,昕皓都沒去。
盛昕皓吐了口氣,分不清這是長歎,還是鬆了口氣。他輕輕的說:「我最近忙。」
「……嗯。」張質殊的心一直往下沉。以往的他們無論吵得有多凶,或有多忙,都會跑「老地方」一趟,那是一種示好訊息的傳達。
而今呢?忙,只是借口,傳達的訊息是——我不想見你。
她偷偷的深呼吸,「好,你忙吧。」
「質殊……」
「嗯?」她緊抓著手機,以為他忽然想跟她說說話。
「最近天氣多變化,別老是忘了帶傘。」
「好。」他的關心在這個時間點,不知道為什麼讓她有點心驚膽顫。
「質殊……」
「怎麼了?」
「「老地方」……」
她心一跳,「「老地方」……怎麼了?」
「沒什麼。我忙,掛電話了。」他本來想說,「老地方」別再去了,可他說不出口,那個地方無論是對質殊,或是他都有著特別的意義。
別再去代表著什麼?結束關係?抑或者連朋友都不再是?
他想在感情更加不可收拾時踩煞車,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他可以跟過去的對象劃清界線,對質殊卻做不到。
感情這事果然碰不得,一碰就是這種下場。掙扎之際,他又想起他的父母。
他們各自談著一場又一場的愛情,哪一次不是愛得火熱、蠢事做盡?他看過父親情傷時借酒澆愁,放著正事不做,過著放逐的日子。也見過母親為了外面的男人自殺,鮮血沿著腕上的刀口子泉湧而出……那可怕的畫面在他小小的心靈埋下對愛情的恐懼。
愛情令人沉淪、要人命,一旦愛上,自己就不再是自己,喜怒哀樂全繫在另一個人身上,那種身不由己的感覺多可怕!荒謬的是,為了對方把自己賣了都還覺得值得!
而他現在不也一步步的在往這方向走?!
也許他需要一個更大的助力,一個令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助力。瞇著眼,他想起老太爺交到他手上的東西。
正心煩,手機卻在這時響了,顯示的號碼令他皺眉。
母親找他還找得真勤,母子倆關係淡薄,她會找他只會為了一件事——為她手上百分之五的泰英股票找到最安全可靠的增值法。
猶豫一下,他接起。「喂……」
結束電話後,張質殊呆望著沒了光采的手機螢幕,胃裡一陣翻騰。
她最近的壓力真的太大了,大到連胃都不舒服,前幾天還被阿美美笑,說她比她更像孕婦,她都沒孕吐,她倒是先吐了。
老實說,她還真希望被她說中了,如果她真的懷孕,昕皓會是什麼反應?開心?生氣?還是……她無法想像。
夠了,想這些有的沒的,未婚懷孕問題只怕更大,更何況是她和昕皓這種「拒愛一族」。再說了,昕皓的防護措施可從沒鬆懈過。這種情況要能懷上,還真是命中注定。
果不其然,她的「好朋友」來了,只是壓力大,很不順。找個時間去看看婦產科吧,月事不順弄得他也心煩氣躁的。
老地方怎地?她越來越不懂昕皓,總覺得……像是有什麼重大的決定在他心中成形,而那是她所不樂見的?
真的不懂,兩人的關係不是一直都好好的?難道就因為一場相親?!到底是怎麼了!張質殊真的很無助。她連哪出了問題都不知道,怎麼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