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你就在王爺府裡住下。」他倒不覺得這會是什麼麻煩的問題。「等你休養夠了,本王爺再贈予黃金白銀干兩,讓你帶回去向春大夫交差。」
賣藥草能賺得黃金白銀千兩,也夠厲害了吧?更何況這筆錢本來就是他當年想贈予這對師徒的謝酬。
他認為完美的解決之道,瑞兒卻不以為然,「我不能白拿你的錢,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見他一副大事底定且想起身走人的模樣,她急忙扯住他的衣袖,一臉堅決,「那樣的錢,我就算拿回去,也會被師父責罵的。」
可能嗎?金鴻烈本來想反駁她想得太多,卻又想到七年前春大夫那「他日相遇不相識」的說法,以及日後搬家不知去向的果決作風,不得不承認她顧忌得有理。
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他靈機一動,「瑞兒,除了藥草以外,你可有向春大夫習過醫術?」
喝!瑞兒大驚,「你為什麼這麼問?」
第3章(2)
「你先回答本王爺的問題,有或是沒有?」
她猶疑了一會兒,「算有吧!」
「很好,那麼本王爺有個兩全其美的解決之道。你可以在王爺府住下,為府裡的人看病,每看一人便記下一筆診金,等診金數目慣夠了,你就能理直氣壯的帶著這筆錢回去,告訴春大夫這是你賺來的,如何?」
如何?瑞兒張著小嘴,想了又想。這的確是兩全其美的解決之道,可是……可是……
「很好,事情這麼決定了。」看她猶豫不決的模樣,金鴻烈索性為她作最後的決定。「這段期間,你就住在這間客廂,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丁總管一聲,懂嗎?」
懂嗎?她其實還迷迷糊糊的,什麼事都不太懂……這麼說也不太對,當她看著他再度起身,要離開廂房時,至少懂了一件事--
金鴻烈,已經不再是她記憶中的那名落難少年阿烈,而是高高在上的鎮威王爺。他與她之間,已在無形中被劃開一道無法橫跨的鴻溝。
不過無論如何,他說要延聘她為王爺府的駐府大夫,為府裡的人看病,似乎是真的。
那天稍晚的時候,小葉和小草再次來到她的客廂報到,表明她們兩人將成為專門伺候她的貼身婢女。
「王爺還交代了丁總管,說小姐將成為王爺府裡的大夫,為我們看病,這是真的嗎?」小草比較藏不住好奇心,一開口就直接發問。
「咳……」瑞兒險些被入口的茶水嗆到。
「小草!」小葉假意斥責,其實也好奇的等著瑞兒的回答。
瑞兒好不容易順過氣,看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小葉,又看看較小的小草,突然發現她從來沒與同年紀的少女這麼親近、交談過。
「是真的。」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她綻開甜美真摯的笑容,「你們要不要坐下來,現在就讓我把個脈?」
一般世人只道王爺是個富貴閒人,其實皇親國戚也有忙碌的一面。
就像現下,因為參與金氏皇帝傳喚且召開的朝政會議,金鴻烈在皇宮御書房裡一等便長達數日,直到一切事務告一段落,才能向皇帝告退,返回鎮威王爺府。
「王爺,您辛苦了。」丁總管率領數名奴僕候在門口,行禮迎接他。
「嗯。」金鴻烈簡單的應了一聲。歷經連續數日不眠不休的會議,饒是習武鐵打似的他也有種吃不消的疲憊感,甚至浮現淡青色的眼袋。
「王爺可要用膳?或是想淨身?」丁總管緊跟在大步向前的金鴻烈身後,及時接過他脫下的披風。
「都不用了,本王爺想獨自靜靜。」他略顯煩躁的揮手。
「是。」丁總管立刻帶領眾人退出王爺的廂房,並告誡其他人不許打擾王爺午憩,去忙自己的事情。
有時候世事就是那麼奇怪,愈是想做些什麼,愈會有旁的事前來干擾。
金鴻烈明明都將眾人斥退了,把一室清靜獨留給自己,卻偏偏無法午甜心,甚至閉目養神不到半刻鐘,又煩躁的睜開眼。
是的,他心煩,煩到無法維持半刻鐘的平靜,看見什麼便想嫌棄什麼。
這房裡的擺設未免太華麗了吧?雕樑畫棟個什麼勁?窗外透入的天光未免太明亮了吧?萬里無雲個什麼勁?還有,他不是說想「獨自靜靜」了嗎?那一陣陣隔了三個廂房、五個院落兼兩座小廳所傳過來的喧鬧聲又是怎麼回事?
唉,他的耳力未免太好了吧?
一股惱怒油然而生,金鴻烈倏地翻身下床,披衣赤足,想也不想就施展輕功,前往喧鬧聲響起處。
「吵什麼?這是……」抵達目的地後,他滿腹的惱怒卻變成滿腹的納悶。
這裡不就是瑞兒居住的客廂嗎?
人山人海,似乎王爺府裡所有的奴僕都聚集於此。長工、園丁、車伕、丫頭、僕婦、廚娘,大人身邊還有幾個毛孩子跑來跑去,牙牙學語的娃娃滿地亂爬……
猛地一瞧,他還以為是在辦市集呢!
而且眾人笑容滿面,期待和尊敬之色明顯流露……他們是在做什麼?迎神膜拜?
金鴻烈還沒想出答案,客廂的房門突然從裡頭被人打開,一陣嬌嫩的嗓音傳了出來。
「行了,丁婆婆,你左腳的斷骨已經長好,只是這幾天走路依舊得小心,別再跌跤。」瑞兒小心翼翼的扶著一名老態龍鍾的婆婆走出廂房。
「娘,你真的能走了。」
金鴻烈看見平日總是板著臉的能幹丁總管神情激動,強忍著淚水上前,幫忙扶住那位老婆婆。
「是啊!娘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又康復到能走路的地步。」丁婆婆的老臉綻放笑容,語氣激動,「兒啊,你可要好好的謝謝這位女神醫。」
丁總管馬上跪下,重重磕頭,「謝謝瑞兒小姐,這是小小的敬意,請收下。」他從腰際解下一隻裝得滿滿的小錢袋,雙手奉到瑞兒的面前。
「我不是什麼女神醫啦!而且我的看病診金是阿烈王爺支付的,你不用再給我了。」瑞兒連忙將錢袋往回推。
「王爺當初是說他延聘瑞兒小姐為在王爺府裡工作的人看診,現下我卻是私自將娘親從老家接過來請瑞兒小姐幫忙醫治,這是兩碼子事,不能混為一談,所以這筆診金還是請你收下。」丁總管十分堅持。
「真的不用啦!我是說,阿烈王爺不會這麼不近人情的。」瑞兒還是婉拒。
「王爺並非不近人情,而是不喜歡公私混為一談,很注意公私分明這一點。」了總管叉說。
「真的嗎?」瑞兒發出疑問。
真的嗎?就連暗中躲在近處牆角的金鴻烈也想問。他給人這種公私分明到不近人情的印象嗎?
「真的。」這回是一呼百諾,眾人齊聲回答,用力點頭給瑞兒看。
「王爺是個好主子,可惜脾氣差了點,有些陰晴不定。」
奴僕們原本正在排隊候診,這時開始嚼舌根。
「王爺就是一副不好親近的模樣,不過也難怪,誰教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一名在廚房工作的婢女開口。
「不對,應該說王爺威嚴十足。就像上回,我不小心在他身旁絆了一下,他一記眼神殺過來,我當場還以為他會用板子打我呢!」一名長工急忙加入話局。
「就是!還有一次啊……」
喧嘩聲更加沸騰了,每個人似乎都對王爺很有意見。
真的,金鴻烈都不知道,原來府裡的奴僕是這樣看待他這個做主子的。隨著傳入耳中的五花八門的批評,他的臉色愈發暗沉。
聽見他人在自己的背後說小話,這種滋味真難受,而且這麼多人中,就沒人給他一句稱讚嗎?
「有有有,我知道你為什麼會被王爺嚇到。我有一回也是因為王爺的了記哼聲,嚇得心驚肉跳……」
還真的沒人稱讚本王爺?!金鴻烈發怒了,額頭的青筋暴跳,學頭握得死緊,咬牙切齒,決定回頭就把這票奴僕趕出府外,流落街頭。
除非有人提出異議,反駁這些流言蜜語,除非……
「各位,請別再說了。」瑞兒實在聽不下去,站出來說話,「凡是人都會有缺點,阿烈王爺也不例外。我請問你們,阿烈王爺的眼神是凶了點,說話口氣是差了點,除了屢屢嚇壞你們以外,可有無故責罰或用板子打過哪個人?」
「這個……」眾人開始努力的回想,「好像沒有。」
「還有,阿烈王爺的脾氣或許是壞了點,可有將脾氣無故發作在誰的身上?」
「唔……」眾人再度回想,「也沒有。」
「很好,各位想想,這不就是阿烈王爺不喜歡公私混為一談所表現出來的好處嗎?他不會因為自己一時的喜惡或心情不順,就拿哪個人開刀出氣,而這也就是各位長年下來仍願意留在王爺府裡工作的原囡,不是嗎?」
「是……」一名園丁終於遲疑的、動容的站出來,為金鴻烈說話,「王爺的確不是憑一時的喜惡,就拿我們當奴僕的開刀出氣的主子。我有個在城西張員外家當長工的表弟,只是不經意的在員外夫人背後打了個噴嚏,馬上被指責大不敬,賞了頓家法板子後,被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