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滿心的愧疚,但是旭婕對待他如此真心真意,那麼他絕對不會為了逃避而在此時離開。如果她醒來後能原諒他,那麼他會厚顏地繼續待在她身邊。如果她不……那麼他真的不知道沒有她的日子怎麼過下去。
費毅擎在她床邊坐了一晚,天亮了,早班的人開始交班。他一夜沒睡,鬍渣都長出來了。他起身檢查了她身上的各種儀器,確認她的狀況依然穩定的時候,她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毅擎……」她的聲音虛弱得他差點沒聽見。
「旭婕!」他懷疑自己聽錯了,趕緊盯著她看。
她剛又閉上的眼睛再次張開,目光在他臉上搜尋著。「你受傷了嗎?」
她的問題讓他一陣心酸,握住她的手,他溫柔地笑著說:「我沒有,受傷的人是你。你替我挨了一槍,記得嗎?醫生幫你開過刀了,現在只要好好休養,盡快復原就沒問題了。」
「你沒受傷?」她困惑地想伸手摸他的臉,卻被手上的儀器給限制住了。他幫忙解開,她的手在他臉上來回撫摩。「你的臉色真糟,我還以為你受傷了。」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我只是……還沒刮鬍子而已。」他擠出一抹笑容,對她輕聲地說話。「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你再睡一下,我會陪你。」
「好……」她也笑了,雖然笑容很虛弱。「你要記得刮鬍子喔!」
「好,我會的。」他輕聲地允諾。
旭婕畢竟還太虛弱,說了幾句話就又睡了過去。
費毅擎找來主治醫師,醫師檢查過後朝他點了點頭。「沒問題,情況都很穩定,現在只要等傷口復原就可以了。費醫師醫術此我高明,應該很清楚,請不用擔心了,我們馬上幫她轉到普通病房。」
費毅擎感激地點了點頭。「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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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婕才轉進普通病房沒多久,她母親就過來看她了。這次廖美心要求一整夜沒睡的費毅擎去梳洗一下,最好睡個覺再過來。
費毅擎沒多辯駁,只簡單交代一下事情,就回家去梳洗了。畢竟他都答應旭婕了,至少鬍子得刮一刮吧……
一個小時後,他買了點食物回到病房,旭婕依然在睡覺,而廖美心則坐在床邊看著報紙。
「伯母,我買了一點東西,我怕你早餐沒吃,餓的話可以吃一點。」毅擎將食物放好。
「謝謝你,你吃過沒?」廖美心抬頭問他。
「我……不餓。」
廖美心聞言皺起眉頭。「那怎麼行?你昨天都沒睡,肯定也沒吃飯,早餐再不吃的話我不讓你照顧旭婕了喔!」
毅擎聽了只好妥協,拿起桌上的麵包,開始慢慢地吃了起來。廖美心這才滿意地回過頭繼續看報紙。
「伯母,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毅擎喝了口果汁,緩緩地開口。
「什麼問題?」廖美心抬頭看他。
「我們昨天是第一次見面,可是我感覺你好像對我很信任,就像在對待家人一樣,這……我不大明白是為什麼。旭婕是為了我受傷的,難道你不怪我嗎?」他困惑地問。
「又不是你開槍射傷她的,怪你什麼呢?旭婕選擇這樣做,可見得你比她的命還重要,那我又如何怪你?我也只能成全女兒的愛情。至於為什麼把你當家人,那是因為旭婕早就認定了你。你失蹤的這一年,我看著她消瘦、憔悴,我看著她枯萎、幾近凋零,她日日夜夜無法吃、無法睡,我跟著難過。她工作時昏倒被送到醫院,我在她床邊哭得也快昏倒,她是不忍我這做媽的煎熬,寧勉強自己振作起來的。所以你說,面對這樣堅定的她,我如何能責怪她對你的感情太深呢?」
廖美心的這番話讓他震懾住了。
他從來不曾去想過這一年來她受的煎熬是怎樣的。生死未卜,要相信還是不相信,比真的死了,見過屍體的那種還掙扎,痛苦更深吧?如果一刀斃命是痛,那麼她過的日子可能可以稱為凌遲了。
「伯母……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給她的這麼少,但她為我付出的這般多,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資格領受這樣的愛情。」他的眼底充滿了淒然的悲苦。
廖美心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想太多了,有沒有資格那要旭婕說了才算,你不必自我判斷。如果你覺得她值得你愛,那麼你就好好對待她,其它的不要多想。你們經歷了生死,才能在一起,這比什麼都可貴。你要好好珍惜!」
「我知道,雖然我不是什麼好人,但老天爺好像還滿疼愛我的。」毅擎苦笑。「我會好好把握的。」
「那我就不用擔心了。」廖美心笑了笑,臉上還真的沒有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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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婕甦醒過後,復原的速度還不錯。過了三天,已經可以正常進食些清淡的食物了。她的母親和費毅擎輪流照顧她,費毅擎的氣色也不再那麼難看了。
這天廖美心看旭婕狀況穩定,就打算先回台中去了。
「毅擎,你自己一個人照顧她,這樣真的可以嗎?我怕我一走,你又不休息,不睡覺了。」廖美心擔心地問。
「不會啦,我會適度休息的。」費毅擎趕緊保證。
「媽,我會叫他吃、叫他睡的。我現在是病人,我最大。他從來沒這麼聽話過呢!」旭婕開玩笑地說。
廖美心知道女兒雖是半開玩笑,但她說得也沒錯,費毅擎對她可是呵護備至,照顧得比她這個娘還周到。
也正是因為這樣,再旭婕好轉後,她才會先回中部,畢竟他們倆還是需要點時間獨處。
「伯母,我開車送你去搭車吧?」費毅擎提議。
「不用了啦,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等我真的那麼老時,你再來照顧我吧!」廖美心哈哈笑著,言下之意就是在暗示費毅擎,她默許了兩人的婚事了。
「好,沒問題。」費毅擎愣了下,然後開心地咧開嘴笑了。
倒是旭婕覺得被消遣了。「媽!」
廖美心不管她的抗議,拿起簡單的行李就往外走了。「我走了,你們不用送了。等身體好了再回來台中吧!」
「伯母再見。」費毅擎還揮揮手。
廖美心定了,旭婕還盯著他看。「你什麼時候跟我媽感情這麼好了?」
毅擎笑著看她一眼。「在你睡覺的時候。」
「喔,我媽沒說我壞話吧?你沒說我壞話吧?」旭婕瞇著眼說。
費毅擎僅是聳了聳肩,什麼也不肯說。
接著她變了臉,板起臉對他說:「你等一下去福利社買東西時,順便買一卷膠帶。」
「膠帶?醫院福利社不知道有沒有賣膠帶,你要那做什麼?」他詫異地問。
「讓你自己貼自己的嘴啊!」她嘟囔著。「才不會到處亂親別的女人,不要以為我中槍受傷,腦袋也跟著退化了。」
費毅擎被她這麼一說,臉都白了,一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那件事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了,你希望我膠帶貼幾天?」
「你也該跟那位小姐道歉吧?」旭婕想到這件事,雖然知道他是故意氣她的,還是覺得有點不是滋味。若不是發生槍殺意外,他搞不好要跟她冷戰很久呢!
「我……我會的。」他一臉尷尬地說。「你……可以原諒我嗎?雖然我知道我實在不值得你再對我好,你受傷的這短短幾天來,對我來說像是幾年那麼漫長。我越是回想我們的過去,越覺得像我這樣的男人,如此自私又傲慢,你怎麼會愛我?怎麼會用生命護衛我?我……根本不值得。」他的語氣帶著深深的痛苦。
「我……」旭婕原本只是想針對他魯莽的行為發發脾氣,警告他以後不可以再幹這種事了,沒想到卻看見他眼睛裡面那化不開的憂愁。
「我讓你受盡了苦楚,我消失的這一年,對你來說肯定很難熬。當我在手術室外等你開刀時,那種恐懼的感覺真是令人生不如死,而你卻承受了比那多許多倍的苦楚……看到我沒死,你本該開心的,但我……還一直折磨你、讓你受苦……」他的語氣中儘是自責。
「毅擎。」她朝他伸出手。
他僵著沒有動作,但是她的手一直不肯放下,堅定地朝他張開。
他終於放開緊握的拳頭,走到她身邊,握住她伸出來的手。
「上來,我想要你抱著我。」她嘟起嘴說。
他又猶豫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將她攏靠在身邊,用手臂圈住她,但不敢太用力,怕弄傷了她的傷口。
她靠在他胸口,歎息了一聲。
這一聲歎息讓他的心臟提高又放下,差點岔了呼吸。
「見到你回來,我確實欣喜若狂。我很高興這不是我自己不肯接受現實,而幻想你沒死。是的,你的恨意讓我很難受,讓我吃了不少苦頭。可是……毅擎,你自己經歷過生死關頭,你就應該知道,在死亡臨頭的時刻,那些恨、那些仇,那些枝枝節節的過往都顯得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生命本身值得珍惜。當我經歷過失去你的苦之後,你對我的種種刁難,都已經不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