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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樓雨晴

  民宿客人來來去去,沒有一個像他那樣,要想不注意也難,但他食宿費用在每個月月初就預繳,乾脆又俐落,她也不能管客人愛怎麼住、愛住多久。

  再說,他是個好客人,對吃的沒有太多要求,他們準備什麼他就吃什麼,不曾挑剔過,最多是有點小偏食,某些食物死都不碰而已,像是鳳梨苦瓜雞湯。

  他好安靜,討厭別人在耳邊聒噪,但有時假日住客稍多,難免驚擾了他的好眠,他頂多皺皺眉,起身自己到海邊圖安靜,也沒抱怨過。

  除了性情較冷淡以外,他其實不難相處。

  於是在他的住宿期邁入第二個月時,她主動說要替他收拾每日的換洗衣物。

  「這裡有洗衣店嗎?」他不解,凝眉思索。

  「這是小店的貼心服務。」她微笑地這麼告訴他。

  他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

  然後隔幾日,便聽婆婆說,他追加了洗衣的服務費用。

  一個人的時候,他經常坐在窗邊的坐榻,久久不發一語。

  有一回,她進去整理房間,看他出神地把玩頸間銀鏈,那看起來有點年代了,像是懷表那一類的,上頭的銅漆有些斑駁,這年頭還有人配戴這種東西嗎?

  在這時尚矜貴的年輕男子身上,超不搭的,不過平日藏在衣服底下,倒也看不出來。

  她原想,要嘛就是跟家裡鬧意見的逃家貴公子,要不,就是情傷來著。

  如今看來,好像都不是。

  「嗨,我們下午有幾組客人要學做壓花,你要來嗎?」

  他回眸,似乎有些意外。

  她也知道,這樣提出邀約挺貿然的,形形色色的客人看多了,有些就是擺明了來耍自閉,拒絕被打擾,而他明顯就是這一類。

  一般而言,她都會很識相地避開,給客人安靜獨處的空間,過去這一個多月來也都是如此,難怪他會意外。

  或許是因為——

  那落寞獨坐的憂鬱青年模樣,挺惹人憐,一時不察,便衝動地脫口而出了。

  「就!要做許願箋,我看你好像也沒什麼事……不過沒關係,如果你不想來就算了,我只是問問看——」

  「許願?」

  「對呀,就前面土地公廟旁,有一棵許願樹,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反正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都有遊客在上頭掛許願箋,我們要來做壓花書籤當作許願箋。」靈不靈驗她是不知道啦,反正往來遊客都會入境隨俗,也已經成為他們這裡的景點特色之一了。

  他尋思了下,有幾回經過,是看到一棵樹上,掛滿形形色色的許願箋,紙片、竹箋、什麼造型都有,微風吹來,還挺美的,他曾佇足觀看了幾秒。

  「好,我去。」

  「呃?」沒料想到真會獲得他的回應,這是他頭一回參與他們的活動。她短瞬間愣了下,很快道:「好,下午一點半見。」

  原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還真準時來了。

  而且,做得比誰都認真,每個步驟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像個聽話乖巧的小學生。

  她想,他應該真的有很想、很想完成的心願吧!

  他在聽到「許願」二字時,明顯觸動了下。

  「這是先前準備好的,給你。」之前大家去外頭摘取花材時,他沒參與,於是,她將初步處理過的四葉幸運草給了他。

  她想,或許他最需要的便是這個。

  但——

  結果慘不忍睹。

  她簡直不可思議。明明就是簡單的步驟,他怎麼有辦法把幸運草壓成面目全非的草屑?這就是傳說中的手工藝殺手嗎?

  看他挫敗、懊惱、抿唇不說話,跟自己賭氣的模樣,她竟然覺得——好可愛。最後,還是在她的協助下,勉強完成。

  他在傍晚時分,離開了一會兒。

  後來,她再經過那株許願樹時,在迎風飄揚的各式紙箋中,看見了那張素淨雅致的幸運草書籤,以及,端秀字跡——

  可不可以,讓我再見您一面,跟您說說話?

  就算入夢來也好,我始終夢不到您,不敢去細數您離開的日子。

  爺爺,我好想您。

  她終於知道,這樣一個外貌俊秀、氣質滿分,家世看起來也不差的男子,究竟缺了什麼,連許願這種虛無縹緲、心靈安慰性質居多的行為都願一試——

  因為除了許願,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幫得了他。

  「你在做什麼?」

  後方乍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回眸,看見直挺挺站在她身後的楊仲齊。

  「除草啊。我們客人吃的菜,都是自己種的喔!而且不灑化學肥料,完全有機種植。」

  他蹲身,觀察她的動作,研究了一下。「我幫你。」

  「嗯?」他是客人耶,怎好差使他幹粗活?

  「你幫我做書籤,我替你種菜。」他多補一句。

  從不喜受人恩惠,會一直惦在心上。

  所以是……回報她嗎?

  「你這個人,很講究公平,一報還一報。」

  「這句話……好像不是這樣用的。」他凝思。

  「……」她臉色一紅。「我學問不好,反正你懂就好了啦。」

  「我懂。」所以——是要不要讓他幫?

  她目光本能落在那雙修長完美的十指,這雙手,連碗都沒洗過吧?

  八成是她的質疑表露得太明顯,他蹲下身,替她拔起一株雜草。

  「啊——」

  聽見她的驚呼聲,他不解地回眸。「怎麼了?」

  那是菜苗。

  這個城市鄉巴佬……

  她有些哭笑不得,也不好指正他,反應迅速地道:「不然——你幫我婆婆做那些要給客人帶回去的紀念品好了。」

  話才說出口,就想咬了自己的舌……

  他是手工藝殺手啊!而且超殺的!她幹麼自找死路?

  怎知,有人當真了,點了下頭,便往屋裡去。

  她好想哭……

  隨後跟進屋裡來,竟看見婆婆與他相談甚歡。

  說相談甚歡也不盡然正確,通常婆婆說十句,他可能只回上一句,但婆婆還是與他聊得眉飛色舞的,看得出這男人很投她的緣,婆婆超喜歡他。

  這兩個人,合作無間,一個編中國結、做手工藝,另一個在小吊飾的竹片上題字,順道寫寫謝卡。

  「……你爺爺一定超驕傲的,要我有這樣的孫子,半夜都會偷笑。」

  她進門時,剛好聽到婆婆說這句。

  「婆婆!」她心裡微微到了一下,怕不知情的婆婆誤觸人家的傷口。「你沒事幹麼跟人家講那個啦!」

  婆婆回頭,一臉無辜。「他自己說,家裡跟他感情最好的是爺爺。」

  他會願意跟婆婆聊這個?龔悅容不無訝異。

  楊仲齊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接續……「我爺爺從沒這樣說過。」

  「一定是的啦!有這麼棒的孫子,誰都會惜命命,只是我們老人家觀念就是這樣,只會誇別人家的孩子,自己家的就算再有才情,也不會放在嘴邊說,那是要留給別人講的。他心裡一定也知道,你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得到他的認同,可是要他說……你很好、你比他的命更寶貝,老人家臉皮薄,打死也說不出口。」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淺到幾乎看不見的微笑。「對,爺爺真的很疼我。」

  龔悅容看他似乎並不介意,也悄悄鬆了口氣,坐過去幫忙將完成品分別裝袋。

  「你毛筆字寫得真好。」

  第1場:初相遇,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2)

  他筆尖一頓,重新潤了潤筆,才開口。「我爺爺教的。」

  從小,就跟在爺爺身邊,父母剛過世那兩年,他每晚吵著要跟爺爺睡,因為他只省鰌爺,害怕再睜開眼時,連爺爺都不見了。

  爺爺大抵也知他內心的恐懼,總是寵著他,任由他跟前跟後,讓時間慢慢消弭他的不安全感。

  爺爺一直、一直地把他帶在身邊,爺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他都看著、學著,爺爺寫書法,他也學;爺爺看財經雜誌,他也跟著看;爺爺泡茶,他也學品茗;爺爺下棋,他更要學,才能陪爺爺對弈……

  所有爺爺會的,他都要會。

  剛開始,爺爺會笑著說:「小齊也想學啊?」

  「想!」他點頭,答得篤定。

  於是,爺爺會把他抱到腿上,陪著一起看公司的帳務。

  到後來,發現他的決心,慢慢地將畢生所學全都教給他。然後發現,他連皺眉、說話的口氣都像三分,爺爺捏捏他眉心,笑他一副小大人模樣。

  後來,業界幾個合作廠商逢年過節送禮,名貴洋酒、雪茄,他毫不痛惜地轉手全送了人,被問起——這不是他最愛的牌子嗎?難不成喜好換了?

  他會笑笑地回對方:「全戒了,怕我家小齊也跟著學。」

  那是他忙碌生活中,唯一的調劑小嗜好,卻為了孫子,二話不說戒得乾淨,因為那不是好東西,他答應要陪伴孫子到一百歲,所有傷身的都得戒。

  於是稍熟的人都知道,孫子是他的心頭肉,爺爺看重他,更甚一切,偏寵的程度,連堂兄弟們小時候都曾小小吃味過。

  爺爺總說,他是所有孫子裡,最聰明、領悟力最高的孩子,偶爾,爺孫倆私下獨處時,會摸摸他的頭,眼底流露一抹心疼,說:「這樣你會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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