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我想過了,很認真的想過了,也清楚的感受到見不到你時是一件多麼令人恐懼的事。」她小手緩緩摸上胸口,這裡,此時,還痛著呢!
想起自個抱著身子蜷縮的蹲在吳縣城門旁,一天一夜之中,腦中不斷浮現出她與少爺相處的點點滴滴,這記憶是這樣的清晰……冬天時,她緊張又害怕的想偷看他沐浴泡澡;春天時,她扯著他非要出府賞春不可;到了夏天,她枕在他腿上詠著名人詩賦;秋天時,她摘了葉子夾進他常讀的幾本書裡,有時還會弄髒了他的書本……
早上他醒來會先叫喚她的名字,晚上睡前他喜歡枕在她的胸前讀書,隔日,再又重複前一日的快樂。
他的呵護、他的調笑、他的戲弄,無一不帶著寵溺,她早敞開心的接受他了,早做好準備要成為他媳婦,只是,她忘了對他說,忘了連自個兒也忘了。
可這會她記起了,也徹底驚醒了,終於,她終於明白他在氣什麼,惱她什麼?
她遲鈍、她笨,她少根筋,她該罵!「少爺,我追來了,我一想通就追來了,我一刻也沒耽誤,真的,一刻也沒耽誤!」她害怕自個兒來遲了,他不聽她解釋,這才飯也吃不下,一路奔波的只想早點趕到京城見他。
燕子飛胸口激動翻攪,一把將她重重攬進懷裡,更加懊惱自個兒讓她這般吃苦,愛一個人何需如此折磨她?
他畢竟還是不夠成熟的懂得如何疼一個女人,經過這件事後,他記住了,畫眉是他的腦海中的一盞燈,燈不滅,他人不滅,情也不會滅,所以,他要好好守護著這盞燈,不讓風吹熄,不讓雨淋滅!
「畫眉,以後我若再要不告而別,妳別追了,記著,不管我走了多遠,去了哪見,最後,我都會努力回到妳身邊,妳只要乖乖的等著,我一定會回來找妳的!」
「你……還要再不告而別嗎?」畫眉驚恐了起來,又受到了驚嚇了。
「不會了,當然不會,我只是比喻,以後我上哪都會帶著妳,因為我也受不了回頭牽不到妳的手。」他握緊了她的手,這一握,他暗暗起誓,再也不鬆開了。
「四月維夏,六且但暑。」燕子飛詠道。
「出自《 詩經·小雅· 四月》 。」畫眉答。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這個嘛……是唐朝高駢所寫的『山亭夏日』,對吧?」她得意的道。
「不錯嘛,不枉跟在我身邊多年,也受我不少熏陶。」他露齒笑說。
「胡說,那是因為我好歹是秀才之女,家學淵源,才能跟著你讀幾遍就記住了。」
「喔?那我再考考妳,『風老鶯雛,雨肥梅子,午陰嘉樹清圓』 這又是出自哪裡?」
畫眉擰起眉的用力思索,說好都提夏天的詩詞,但這個嘛……真糟糕,她好像有點印象,但又一時記不起是誰的大作耶!虧得方纔還大言不慚的說自個兒是秀才之女,這下要漏氣了。
「如何?」
「這個是由……由……」她細白的牙齒啃咬著指尖,想破頭了。
「由誰所作呢?」瞧著她可愛的模樣,燕子飛幾乎瞧癡了。她身子恢復後,他也不急著回家了,便帶著她一路遊山玩水,還往回走到北京城內走走逛逛,同行的人也跟著吃喝玩樂,全眉開眼笑了,這趟回程主僕的好心情全寫在臉上。
而這會,小兩口擠在轎子裡,悠閒的要前往另一處風景區遊樂,無聊之際,猜詩打發時間。
「由……由……」某人的唇角不甘不願的垮了下去。
「認輸了?」燕子飛嘴角銜著笑。
「哼,我記不起來了,你別得意,說不定、說不定你也忘了。」明知不可能,她還是惱羞的說。
她真是太可愛了,他失笑的盯著她嘟高的小嘴。「我怎麼可能忘呢?這首詞的出處是宋朝的周邦彥所作,詞牌名……」他忽然微微攏了眉。
「哈,別裝了,我知曉你不想我輸得太難看,說吧,詞牌名是什麼,我認輸就是。」她當他有意逗她,更有意讓她,面子沒那麼掛不住了,反正少爺向來過目不忘,天才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輸給他沒哈好丟臉的,相反的,這才叫作正常。燕子飛臉色有點古怪,頓了頓後。
「詞牌名『滿庭芳』。」他說出來了。
「少爺,你真會裝,就一口氣說出來就好,我不會惱羞成怒翻臉的。」畫眉輕笑著說。
他隨之噙笑,輕晃了晃腦袋。「是是是,妳記憶力不如我,但器量比我大,這樣可好?」
「嘻嘻,你這話倒說得好。」她皮笑著。
「少爺,咱們好像經過孔廟了,您是否要順道下來瞧瞧?」轎外小染笑盈盈的問。
畫眉小姐一來,主子陰霾盡去,現下主僕都盡歡了,眾人更隨興的隨著瞎逛,也貪了不少樂趣啊。
「好啊,我想下去參拜,求孔老夫子,也賜我一顆金頭腦,讓我別再老是被你嫌笨。」說完,嬌小的身子早就自行跳下轎了。
燕子飛笑著搖頭,當然得跟著下轎,下了轎,就見畫眉巧笑倩兮的站在孔廟門前向他招手。
他走上前,牽住她的手。他喜歡牽著她手的感覺,實在又溫暖,雖說不出所以然,但就是能讓他安心。北京的孔廟位於安定門內,系歷代祭祀孔子之處,建於元大德六年,孔廟大門前有琉璃影壁和下馬碑,碑的正背兩面均鐫刻著「官員人等至此下馬」,以示對孔子的敬重,也說明明朝對讀書人有多敬重。
兩人一同走進孔廟,來到大成殿,這裡供奉至聖先師孔子的牌位。畫眉低著首,誠心的膜拜起來,燕子飛則是四處參觀了一番。
這裡是每個讀書人的聖地,氣氛自然是莊嚴肅穆得教人肅然起敬。
他細看了一下,孔廟兩側存放了真品石鼓十枚,上有十篇石刻的詩文,為周宣王時代的遺物,號稱中國最早的石鼓文。他記得前年曾讀過,依稀記得這內文,他閉上眼背誦了幾句。
「公子好記性,連這種刻板的詩文都能背誦得出。」一名女子走向他。
他倏地睜眼,見這女子婀娜多姿,風情綽約。「姑娘見笑了。」見女子站得離他頗近,他輕移的退離一步。
女子衣著華貴,但眼神輕佻。「公子不像京城人?這是要由京城回鄉嗎?」她笑問。
「正是,在下要回蘇州,行經孔廟,順道參拜。」他恭謹有禮的說。
「是嗎?」她雙眼媚態橫生,像是天生就能勾引人。
他微皺了眉。「姑娘一個人?」他不著痕跡的又退離她一步。
她眼尾輕瞇,似乎對他的態度感到不滿,更可以說是訝異,以她之姿,無人會對她退避的,這人!哼,是柳下惠嗎?!
「不是一個人,是有幾個奴僕陪著我來的,我也與公子一樣,順路經過,所以進來參訪瞧瞧。」她刻意往前走了一步,再度拉近與他的距離。她原本就喜歡美男子,見他相貌俊挺,這才與他攀談,但瞧他態度迴避,對他越發好奇,竟忍不住想與他多親近。
「今日孔廟人不多,姑娘還是早點回到奴僕身旁,免得他們擔心妳的安危。」
他好心的提醒。
她臉沉了沉,一般人見她落單無不竊喜的想藉機與她多聊,這人竟還趕她走?
「放心,他們找不到我自然會追來。」她再踏前一步,到他身前時還「絆」了一下,將香軟的身子靠向他。
燕子飛一驚,趕緊扶住她的身子,她順勢偎進他懷裡。這男人近看更俊!想不到無趣的孔廟裡竟有如此俊雅的男人出現。
「少爺?」畫眉膜拜完孔子後,繞到前頭找人,人是找到了,卻見他懷中抱著一個艷麗女人,她臉色一變,臉露尷尬。
一見畫眉,燕子飛立刻將懷中的人迅速推離。「別誤會,這姑娘差點跌倒,我不過扶她一把。」他正色的解釋。
畫眉瞧了瞧他緊張的神色,忍不住撲哧笑出。她不會誤會的,少爺是正人君子,怎可能在孔廟這麼莊嚴的地方胡來,況且這名女子還是陌生人,若說兩人在孔廟一拍即合搞親熱,她是怎麼樣也不會相信的。
走上前去,站在他身側,她對著那名姑娘笑了笑。「姑娘沒受傷吧?」她關心的問。
女子美艷的臉龐上出現了不悅,這丫頭是哪來的?她叫這人少爺,八成是他的奴婢吧?!好事被擾,當下臉色難看,這時找她的奴僕匆匆趕來,讓本想再擺臉色的她抿了抿嘴,惱怒的瞪了畫眉一眼,連話也沒回,就隨她那一票的奴僕離開了。
畫眉被瞪得莫名其妙,嘟著嘴,也不開心了。「這人是誰啊?脾氣好像不太好耶!」她挽著他的手臂,仰著俏麗的臉龐不滿的問。
燕子飛無奈的一笑,「這妳可問倒我了。」她瞧著伺候那女子的僕役頗多,排場不小,暗自猜測此人身份應該不低。「別管她是誰了,她跟咱們只有一面之緣,以後咱們應該也不會記起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