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的想法、她打的主意,可是……那晚他吻了她,卻讓她迷惑了。
會揮手打他,是一時受驚的反射動作,她不是有意的,但這幾天她仔細回想,忍不住起了疑惑- 他為什麼要吻她呢?
他對她一直沒什麼忌諱,因為他當她是貼身的自己人,沐浴更衣從不避她,甚至有時碰到她的身子,也極其自然不驚慌,態度像是不經意,也像是理所當然,這讓她惱不起來,只好任他「隨心所欲」,反正她想自個兒這輩子是不嫁人了,他要怎樣就由他吧,他是恩公嘛。然而,聽他的口氣,好像很不屑當她的恩公,她無奈,好沮喪,不明所以,她大他一歲,身高矮他一截,就連腦袋都沒他三分之一的靈光,這要她怎麼多想、怎麼猜測得到他要她想的事啊?
真煩耶!
她腳頓了一下,秀足往前氣惱似的踢了幾下。
「畫眉!」身後有人叫她。
這聲音讓她小哆嗦了一下。糟,是趙相印。
「相印小姐找我有事?」她努力擠出笑的回頭。
趙相印今年十九了,還住在燕府,沒回本家也沒嫁人。
趙相印冷瞄了她一眼,態度還是很高傲。「我聽到一個消息,所以來對妳求證。」
她張口時,畫眉不敢多看她的牙,因為當年的「陪洗」事件後,她摔斷了一顆牙,幸虧斷的不是門牙,是比較裡頭的牙齒,講話時不會教人一眼就瞧見,嘴張大些時細看就能發現黑空了一處,那回後她就很在意人家是否注意到她張口的樣子,只要有人多專注她嘴上兩眼,她馬上就會翻臉。
「相印小姐聽到了什麼事?」畫眉謹慎的問。
「子飛聽說答應要上京去了,是不是有這事?」
畫眉的雙眉猛地挑高,發覺自個視線對上的是趙相印的嘴後,立即尷尬的避開。「少爺真要去京城任官?」
「怎麼,連妳也不知道?!」這倒是讓趙相印的、心情好了起來,燕子飛竟會瞞畫眉事情?看來他們之間真的鬧得很凶,這話沒亂傳。
因為兩人感情太好了,從沒聽過他們鬧過情緒、吵過架,她剛聽到這事時還不大相信,不過現在事實勝於雄辯。
兩人也好太久了,她樂於見到這兩人鬧翻。
畫眉心裡不太好受,從以前,少爺有什麼事總是第一個對她說,況且進京這麼大的事他怎麼提都沒提,而且本來以為他的決定是不去的……
首次嘗到被他當成「外人」的感覺,她心情更悶了。
「少爺他決定什麼時候上京呢?」她吶吶的問。
「聽說是下個月。」
「下個月?」她心倏跳了一下,就算要走也是要等到滿十八歲才入閣的不是嗎?怎麼提早了?
「他沒讓妳知道,怕是沒打算讓妳跟吧?」趙相印心裡很痛快。
畫眉臉色發白,他不要讓她去嗎?
他們一直沒分開過的……
「請問……少爺要去多久呢?」她聲音有點發顫了。
趙相印冷笑的睨著她,「奇了,妳是他的童養媳,怎麼不自個兒去問他,不是比問我清楚嗎?」這童養媳三個字她說得特別重,冷譏得教人難受。
明白趙相印正瞧著自個兒的笑話呢,畫眉難堪的點頭。「好的,我會自個兒找時間去問他的。」她轉了身,想走人。
「等等!」趙相印把她叫住,「好心」的告知,「妳如果是現在要去找他問清楚,我不妨告訴妳,他出府去了。」
「他什麼時候出府的?」她訝然。
「連這妳都不知道啊?原來妳這跟屁蟲真失寵了。」趙相印毫不掩飾的譏笑。畫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一顆心忍不住擰痛了起來。
夜已深,畫眉坐立難安的在房裡踱步。她向轎夫打聽過了,少爺帶著小染上私塾與夫子對弈。自從他十歲過後,就沒再上私塾上過課了,事實上九歲那年因為找不到夫子願意教導他,老爺這才送他去大眾堂的私塾上課,讓他多少認識些同學、交些朋友,也好有對象討論事情。
可上了幾個月,私塾的夫子再也受不了,明白要老爺別再讓他去上課了,因為他的學問比私塾裡任何一個夫子都高,學生們反當他是老師,無人聽從夫子的教誨,夫子自知學不如人,腦袋更是不及這天才的一半,哪敢「指教」他什麼?為了不自取其辱,維持夫子尊嚴,只好請他在家自習,就別上私塾踢館了。
他沒去上學,沒給夫子教學壓力後,反倒與幾名夫子親近起來,這幾年不時會上私塾去找夫子對弈消遣,只是他每次去時都會帶著她,讓她有機會出府透透氣,可是這回……她眼眶濕了。
該回來了吧?他從沒這麼晚還留在私塾的,她根本坐不住的頻頻探頭看向窗外,他的睡房就在隔壁,只要他一回來,她就能先聽到腳步聲,探頭就能喚人。
等了又等,他終於回來了!小染跟在他身後,瞧見他的身影後,畫眉急匆匆地衝出去趕在他進房前攔人。
「少!」在她喊人前,小染先瞧見了她,趕緊向她苦著臉的搖頭警告。
她立即會意,悄悄緩下步伐,但來不及了,燕子飛也瞧見她了,他面色一慣板著,不,更臭。
「找我?」
「嗯。」瞧著他的臉色以及小染哥的警告,她小心翼翼的點頭。
「進來說。」他繃著臉,進房去了。
她要跟進去時,卻被小染拉住。「畫眉小姐。」
「小染哥,怎麼了?」她回頭問。
「說話小心點,棋局輸了。」小染叮嚀道。
「輸了?!」她大吃一驚。
「明白了吧?」他暗示得夠清楚了。
小染可是知道這幾天主子的心情都糟透了,而且猜得出來十之八九跟畫眉有關,因為他這幾日連提起畫眉一次都不曾,成天臉色黑壓壓的,讓他瞧了都怕。今兒個更是可怕,與夫子對弈竟破天荒的輸了,這可是絕無僅有的事,可見少爺的狀況真的很不妙,基於他跟畫眉的情誼還不錯,才會一見她就趕忙提醒,要她乾脆別出現了,免得惹得少爺更生氣。
可惜遲一步,少爺還是眼尖的瞧見了。
「好。」畫眉緊張的再點了頭,轉身進去了。
一進去就見他自行脫了帽子,正在脫外衣,她見狀趕上前要幫忙,但他卻不發一語的避開身子,不讓她碰。
她手伸在空中,一愣。
「有事說吧?」他連聲音都冷淡呢。
「你還生我的氣嗎?」她難過的縮回手。
「沒有。」
回答得好快啊!「可是你!」
「我如何?」
「你……」她說不出話了。
「沒事就回房去吧!」兩句話不到他就趕人了。
畫眉漲紅臉,低頭,盯著腳尖。「我還有事要問你。」
「什麼事?」
他冷漠又疏離的態度讓她好難受,胸口跟著發緊。「聽說你要上京了,有這事嗎?」
燕子飛定睛望她,像似想看透她的表情。「有。」
「那你怎麼都沒對我提過有這想法?」她馬上急問。
「妳倒是告訴我,我為什麼要與妳商量這事?」他反問她。
「我!」她一時啞口。
「妳是我什麼人嗎?我為何要將每件事都對妳說?」他咄咄逼人的再問。
她教他的冷硬態度嚇僵了,搖了頭。「少爺……」
「叫得好,我是妳的少爺,少爺我累了,要歇息了,妳退下吧!」他高高在上的驅人。
畫眉嬌顏忽紅忽白了起來。「別這樣……」
「這不是妳要的嗎?我是妳恩公,咱們之間除了這點恩義外,沒什麼好交集的不是嗎?」他冷然的說。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跳幾乎停止,巴掌大的小臉上克制不住的發燙起來。「你為什麼突然這麼待我?」她眨了眨濕濡委屈的美眸,不解地凝望著他。
燕子飛瞪著她,心情灰敗到極點。「如果妳還是想不通為什麼,也別來問我,我不想親口告訴妳答案。」
秀麗的細眉再度因為疑惑而糾結在一塊兒。「可是你下個月就要上京了,萬一我還是沒想出你要的答案,那我該怎麼辦?」她急得都要哭了。
其實她想問的是,他若真要上京,不帶她去嗎?這一去就是定居京城,少說好幾年不會回來,她不想被拋下,不想見不著他……
「怎麼辦?妳希望我怎麼辦呢?」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少爺……」
「妳不是我的責任吧?我能怎麼辦呢?」他側過首來,斜眼睨她,用著懾人的嗓音問道。
畫眉僵在原地。
見她如此,他目光倏冷,不再多做贅言,袍袖一揮,掉頭就走。
人走後,畫眉才恍然驚醒,這是他的房間,該離開的是她,他要上哪去啊?
「畫眉小姐,妳的家人又來了,在後門候著呢!」來通報的人,語氣帶著輕蔑。
府裡的人瞧不起她的家人,畫眉也習慣了,對他們的態度也不以為意。
不知爹這回又有什麼事?
家人經常來找她,大部分是來索錢的,她在燕家的身份算是「主人」,每月都有零花錢,但因為還沒進門,所以錢不多,大部分她也都交給爹貼補家用去了,不過三天前爹才來拿走她這個月的零花錢,怎麼現在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