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這世上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必須因為你是韓映梅而對你好,因為我是你爹!」韓光義已經氣到無力可氣了。「我已經盡我所能地對你好,你卻總說我不疼你,只疼二丫,既然如此,我就讓你知道什麼叫不疼你。」
「爹,你、你想做什麼?」韓映梅不曾見過父親這般冷淡,從腳底寒了起來。
「我管不動你,只好把你送給別人管,以後你就住到道觀,別叫韓映梅了,看你出家後叫什麼名字,就什麼名字吧。」
「不,爹,你不能這樣對我!」韓映梅想拉住她父親的手臂求情,像往常一樣,此刻卻如何都碰不到他。
「我心意已決,就今天下午吧。」他怕多留一刻,他又後悔。
「爹,你不能這樣對我,爹!」韓映梅哭倒在地,被送進道觀她就沒活路了。
「爹,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吧。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改過自新!」韓光義看了她一眼,怎麼可能不心軟?可這回,他真不能再錯下去。
「看好她,別讓她出了院子。」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一直守在院落外的羅桂傑與八山一見他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也不曉得該不該問,還是韓光義自個兒開口說的。
聽到要將韓映梅送進道觀,羅桂傑是舉雙手雙腳贊成,可他現在已經是個娃娃的爹,能明白韓光義的掙扎。
「等她真的改過自新,再把她接回來吧。」他也只能這麼安慰了。
韓映竹出月子後,羅桂傑將她帶到了姻緣廟。
她不解。「為何帶我來這兒?」
「來還願。」他轉頭,對她笑了笑。
放上三牲四果,羅桂傑點了六炷香,分了一半給她,便攜著她跪在神龕前。
「廟神在上,信徒羅桂傑特來還願,感謝廟神讓信徒如願娶得意中人,上次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廟神原諒。」羅桂傑恭敬地朝拜三下,再提。「信徒此次前來,除了還願,還有一事要請廟神相助。」
「你想幹什麼?」韓映竹大吃一驚,低聲問他。
他沒有回答,只是握著她的手,神色認真地在神前許願。「信徒希望下輩子,還能再與映竹做夫妻。」
「……你就不問問我?」韓映竹嘴上不服軟,耳根早已紅透。
他笑問:「二丫不願意嗎?」
「我是怕你又認錯人。」她撇過頭去,嘴角止不住上揚。「真有下輩子,換我去找你吧,免得兜兜轉轉,又多浪費了幾年。」
「呵,二丫這麼有自信?」他笑瞇了眼。「好,下輩子,我就等你來找我。」
「在那之前,先好好過完這輩子吧,我可不想在最後時刻聽見你後悔今天的誓言,不想下輩子再見到我。」到時他找誰哭去?
羅桂傑捏捏她的鼻子。「這是自然。」
朝拜完後,羅桂傑將香火插在三牲中的全雞上,在神龕上搜尋著,找出他當初放回的石頭,走回來遞給韓映竹看。
「我借宿在姻緣廟時,曾帶走這顆石頭,上次過來,才又放了回去,你看看上面有什麼蹊蹺?」他輕笑。
韓映竹把石頭翻了個遍,發現上頭刻了六個字。
「羅桂傑、韓明井?」她驚愕地看著他。「你的名字就是從這塊石頭來的?」
「不只我的名字,明桂藥坊也是從這塊石頭來的。」
「我聽說姻緣廟裡供奉著三生石,難道就是這塊石頭?」韓映竹覺得頭有點暈。「你亂拿廟裡的東西,還取了上面的名?你膽子真大!」
羅桂傑摸了摸鼻子,年少輕狂不懂事,就用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平安無事,這名字哪裡不好?」
韓映竹橫了他一眼,她敢在這裡說不好嗎?
「廟神既然沒有怪罪你,你就用吧,行為舉止注意些,別把這名字的名聲弄臭了。」到時又有意外發生,她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放心,我會注意的。」羅桂傑從她掌心裡取走石頭,擱回神龕上,徒手拜了拜。
「就不知道這兩人身份為何?名字居然會被刻在石頭上。」
「會是父親說的羅家長孫嗎?」當年轟轟烈烈,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並不奇怪。
「或許吧,但現在也只剩名字了。」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還有誰記得呢?
羅桂傑笑了笑,他和映竹以後也會只剩下名字,後代子孫根本不曉得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這輩子會努力記得他與映竹之間的事。
只記好的,不記壞的。
「回家了,寶貝兒還在等我們呢。」他想女兒了。
「你和父親能不能幫女兒取個正常點的乳名?!」女兒還不到正式取名的年紀,可一直叫寶貝兒、寶貝兒也不是辦法,羅桂傑摟著她的時候,也會叫她寶貝兒,這讓她覺得很怪。
「寶貝兒哪裡不正常了?女兒確實是家裡的心肝寶貝,叫寶貝兒理所當然不是嗎?而且一叫她就手舞足蹈,早認定這名字了。」他實在不明白為何妻子對這乳名不滿意?難道因為岳父只叫她二丫她不平衡?
「第一個叫寶貝兒,第二個呢?第二個就不值錢,不是寶貝了?」
「怎麼不是寶貝?只要你生的都是寶貝。」她說得對,第二個難不成叫心肝兒嗎?羅桂傑想了想。「不如叫寶寶吧,第二個孩子叫貝貝,你覺得怎麼樣?」
「唔……」韓映竹想了下。「還行。」
「好,那第三個孩子就叫鵝鵝。」羅桂傑講到自己都笑了。「聽起來就數鵝鵝最可愛,等第三個孩子出世,不管男的女的,我都替他養一池鵝。」
韓映竹默默地撇過頭去,到時真有第三個孩子,她絕對不要用這乳名,聽起來像打嗝,用在男娃女娃身上都不適合,萬一這乳名讓孩子未來的另一半知道,不是成天在打晴?
吃太飽也不是這樣!
尾聲
「爹,您有聽過韓明卉這人嗎?!」韓映竹帶女兒回娘家探親時,隨口問了句。
正在逗弄外孫女的韓光義抬頭想了好久。「沒什麼印象,會是旁支嗎?」
「應該是先祖了吧。」
「先祖?」他訝異。「你從哪知道這人的?問她幹什麼呢?」
「桂傑年少時在城裡撿到顆石頭,上面帶著很像祥雲的圖案,還刻著六個字,覺得挺吉利的,就帶在身上,習字之後才明白那六個字是兩個人名,便拿了其中一當自己名字,另一個就是韓明卉。」她隱去了姻緣廟那段,怕嚇到父親。「我本來不以為意,這兩天卻一直在想這名字,所以問問父親有沒有聽過。」
「如果是先祖的話,族譜裡應該找得到才對。」聽到女兒掛心,韓光義不光說,還真到祠堂裡翻起族譜。
一看到架上歷代名冊,父女倆有點頭疼。
「不曉得是幾代前的人,這麼多,可有得找了。」韓光義掃了下名冊,這還不含生平記錄呢。「還是我找幾個人來幫忙吧?」
「不,我自個兒找就行。爹,您去陪寶寶吧。」她不過一時好奇,沒必要勞師動眾,找不找得著都是緣分,萬一祖上沒這人,豈不是浪費了所有人的時間。
韓映竹便一個人翻看起來,直到日斜西落,羅桂傑前來接她們母女倆,才從祠堂出來,陪著父親吃了頓飯後回家。
哄睡了女兒,羅桂傑由後抱住妻子,輕聲低喃:「怎麼了?看你悶悶不樂的,因為這次我沒陪你和寶寶回去,不開心了?」
「不是。」韓映竹枕在丈夫的手臂上,心情沉重。「我找到韓明卉了,她是韓家祖上的人。」
「她有什麼事讓你不開心?」
「她是韓家第三十七代的人,我以為她不是什麼有名人物,不會有太多生平記載,沒想到這位先祖的生平記得比一位當過副將的祖先還多。」韓映竹覆上他擱在腰間的手,回想她在祠堂裡看見的東西。「羅桂傑與韓明卉原是未婚夫妻,成親前夕,羅桂傑徵召從軍,要求退婚,韓明卉不願,表明他有什麼萬一,寧可為他守望門寡,這輩子都是他羅家人。」
羅桂傑拍了拍妻子的手,明知她話裡的人才是真正的羅桂傑,他聽了仍舊彆扭。
「大戰結束,羅家並沒有收到朝廷戰死的文書,韓明卉卻遲遲等不到羅桂傑返家,上羅家詢問,對方支支吾吾,改問其他同樣是從戰場上回來的鄉親,才知道他落戶省城,還娶了戰友的妹妹,連孩子都懷上了。韓明卉不信,便親自到了省城,如願見到羅桂傑,他也如戰友所說,早已成家,韓明卉一怒之下,出了省城,就吊死在郊外的槐樹上。」
妻子似乎對這位先祖的經歷特別有感觸,幾乎整個人癱軟在他懷裡,他抱好她。「後來呢?」
「因為死在村外,有婚約卻未過門,韓明卉的遺體不得返鄉,最後如何處理的,生平未有記載。我看落款人是她的胞兄,或許是不堪妹妹一生就這麼被淡忘了,才寫下的吧。」足可見韓明卉的感情與她的遭遇,都讓家人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