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光義差點把手中的香茗灑了。「別理她,誰看不出她那點齷齪心思,好好的心情都被她破壞了。」
「父親別氣,姐姐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韓映竹撫著肚腹,有些不適,孩子從回來後就踢得很用力,而且很頻繁,特別活潑。她蹙眉。「靈堂架得那麼大,我們該如何向外面的人解釋我沒死呀?」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雖然更忌諱的事都做了,韓光義還是聽不得這話。「桂傑,這事你怎麼看?」
「也沒什麼難辦的,就說算命的指這孩子福氣太大,怕生下來撐不住而早夭,就指了這辦法讓我們破解,這不靈堂上誰的牌位都沒放嗎?」
「這也是個辦法,就怕外人不信。」韓映竹不住歎氣,這也算是她惹出來的禍。
「擔心什麼?管他們愛信不信,總之我是信了。」羅桂傑笑了笑,還真沒把這事放心上。反正也是意思意思給個交代,說穿了,關他們什麼事?他又沒收份子錢。
夜裡準備安寢,房裡只剩他們兩個人。韓映竹坐在床上,就著羅桂傑搬近的燭火,攤開她以前寫給他的信。
內容沒什麼出彩的地方,只是勉勵他別對人性灰心,別對人生喪志,世間仍有溫情,要他好好努力,把這份情傳下去。
「我那時才幾歲,怎麼會寫出如此矯情的話?」她不禁笑出聲,當年的她在想什麼呀?老氣橫秋的,一點都不討喜。
「怎麼會?我覺得好極了,我會努力學認字,就是為了看懂你的信,你都不知道你對我的影響有多大,簡直跟照世明燈一樣。」羅桂傑端了盆熱水進來,先放到盆架上,朝裡面扔了條乾淨的布巾。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看到這封信,她心裡就踏實多了,這確實是她寫字的習慣不錯,最後一筆總是拖得特別長。
「實話實說。」羅桂傑笑了笑,以掌測了下水溫,覺得有些燙,便取出布巾擰乾,再浸濕,再擰乾,再浸濕,反覆數次後,終於達到他的要求,可兩隻手也燙得通紅了。
「你在忙什麼呢?手都燙紅了。」韓映竹起身想找涼膏,卻見羅桂傑端著那盆水往床邊走來。
「你坐好。」他把水盆擱到地上,單腳跪地,握住她的小腿,就要為她脫鞋。
「你做什麼呀你?快放手呀!」韓映竹嚇傻了,又掙脫不了,他力氣太大,慌得她都要哭了。
「緊張什麼,不過是為你洗腳罷了。」褪去她的鞋襪,他蹙眉歎氣。「都水腫成這樣了,你還想去哪裡?」
「你別這樣,這事你不該做的。」讓丈夫替妻子洗腳,多大逆不道,韓映竹沒停止掙脫,可最多就在盆子裡打水,像個調皮的女娃娃似的。
「我為何不該做?你是我的妻子,為我生兒育女,為我操持家務,為我計算,為我犧牲,為我吃了這麼多苦,我為什麼不能替你洗腳,我只想為你做點事。」他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她。「我只想讓你知道,你對我有多珍貴,別拒絕我。」
她的腳很小,差不多他的手掌大,足心柔嫩,腳盤卻有些水腫,他揉捏著消水腫的穴道,不時問她疼不疼,韓映竹只能抿唇搖頭,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地上太涼,羅桂傑替她洗好腳後,不敢讓她踩在地上,便讓她踩著自個兒大腿,以布巾拭乾她雙足的濕氣。
韓映竹以為大功告成,正要把腳縮回來,向他致謝,萬般沒料到他居然捧起她的足心,俯下身在她的腳盤上落下一吻。
輕輕的,卻足抵萬斤。韓映竹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落了下來。
「我做的都是該做的事,你不用這樣……真的不用……」這要她如何受得起?她撐著腰想扶他的肩膀,要他快點起來,誰知這麼一動作,她差點跌倒在地,肚子一抽一抽的疼。
「好、好像要生了……」
「要生了?!」羅桂傑這下可急了,趕快把妻子抱上床躺好,蓋緊被子,頭也沒回地就朝外大喊。「外面有誰,快點去請穩婆過來,夫人要生了!」
「夫人要生了?!」一個喳呼,開始連著十數聲喳呼,這可是羅家第一個孩子,大夥兒沒經驗,敲鑼打鼓的,喧嘩得彷彿走水一樣。
「肯定是孩子回家,放鬆了,不用撐了,就想出來見見爹娘。二丫,你別緊張,穩婆馬上就過來了。」羅桂傑跪在床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嘴裡念個不停。
要孕婦別緊張,他自己最緊張。
韓光義接到消息,立刻趕過來,就在門邊拉長脖子張望。「桂傑,二丫現在情況如何?你也出來跟我說一聲。」
「我現在離不開,岳父您差個丫鬟進來看吧。」
「女人家生孩子,男人不能在產房,你給我出來!」韓光義好歹也抱過兩個女兒,知道規矩。他回頭問:「廚房燒熱水沒有?」
「老爺放心,一直備著呢。」如冬福身,便進房喚羅桂傑出來。
他看起來很不樂意,一出來就問:「二丫都還沒生呢,我怎麼就不能待了?」
「我是為你好,穩婆趕人才難看呢。」他可是過來人。
穩婆來了之後,臉色有些論異,站在房門口,久久跨不進一步。
「是什麼工具忘了帶嗎?你吩咐下來,我讓屬下去取,你先進去吧。」羅桂傑催促著,二丫呼疼的聲音都傳出來了,她還在磨蹭什麼?
「裡面確定是羅夫人?」
羅桂傑知道她在怕什麼,都快咆哮出聲了。「是我妻子不錯,她沒死,活得好好的,靈堂是用來破煞用的,你沒瞧下午撤靈堂,她晚上就要生了嗎?還不快進去——」
「喔喔喔。」原來如此,穩婆不敢再多問,馬上進屋接生。
第一胎,疼久一點,都聽見雞啼了,還沒傳出孩子的哭聲,只聽見穩婆喊著「用力、用力」,就連韓映竹呼疼的聲音都漸漸歇了。
看著丫鬟們從房裡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羅桂傑慌得好幾次都想衝進去,可韓光義攔著不讓,他只能隔著門板喊著妻子的名,喊得喉嚨都啞了。
「哇——」孩子嘹亮的聲音傳來,大夥兒先是一愣,後來全都開始歡呼。
羅桂傑一聽見哭聲,立刻衝進房裡,來到床前。
看著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妻子一臉疲憊,他眼眶瞬間泛紅,俯下身來,抵住她的額頭。「二丫,謝謝你,辛苦你了。」
韓映竹累得只剩氣音。「你聲音怎麼比我還啞?」
「我在外頭拚命喊你名字,你沒聽見嗎?」聲嘶力竭,啞了難免。
「太疼了,疼得我兩耳嗡嗡響,什麼都沒聽見。」她一臉愧疚地看著丈夫。
「很疼是不是?我可憐的二丫。」他坐上床沿,溫柔地以袖拭去她臉上的汗。
穩婆把孩子擦乾淨了,以棉巾仔細包好,抱到他們夫妻倆面前來。「恭喜老爺、賀喜夫人,是個千金。」
「這孩子好軟呀。」羅桂傑一接過就嚇到了,兢兢業業地照著穩婆的指示托穩孩子,一見棉巾裡小臉皺巴巴的,說不上可愛,便蹙眉多看了幾眼,越看父愛就越旺盛。
這是他羅桂傑的女兒,他與二丫的女兒,長大後不知道是怎樣的嬌俏模樣?
「糟糕……」這下完了,羅桂傑哀號。
韓映竹一聽他說糟糕,身子就開始疼了,心也有點痛。
她用盡全身力氣只夠扯住他的衣角,見他回頭,她強顏歡笑地對他說:「下次,一定幫你生個兒子。」
「二丫,你又想哪去了?我又沒說女兒不好,只是突然體會岳父為何會把韓映梅寵得無法無天了,我真怕我也把女兒寵得無法無天。」他抱著酣睡中的女兒,笑得真像個蠢蛋。「哎喲,我的寶貝兒。」
韓映竹笑著掉淚,還以為他不喜歡女兒。
「夫人不可,月中不能掉眼淚的。」穩婆趕緊替她擦乾淨,交代了幾項坐月子該注意的事。
「月子坐得好,不怕沒有第二胎,以後只要在膳食上注意點兒,甚至不用喝藥調理了。」
「真的?還有什麼該注意的,你一併跟我說,多小多細微的都沒關係。」這對羅桂傑來說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反而比妻子更專注於該怎麼坐月子。
看著丈夫仔細討教的側臉,韓映竹笑了,被人擱在心底呵護的滋味始終這般美好。
她本來還想撐著精神吩咐如冬幾件事,尤其是拿護腰巾來纏肚子,最後因為累極,才剛有想法便沉沉睡去。
第10章(2)
女兒回來了,外孫女也出世了,韓光義沒有繼續留在羅家的理由,而且家裡還有大女兒等著他傷腦筋,隔天就盤算著搬回去的事。
羅桂傑知道後,明白表示希望他能留到孩子滿月,因為接下來他會比往常忙碌許多,妻兒的事情,還要多多仰仗他這名岳父。
之前家裡白事接紅事事事不斷,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過問藥坊的運作,難免有些弊端要處理,尤其燒掉了間倉庫,直接影響庫存,連帶著分支藥行難免都有缺貨的情形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