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些幹什麼!婷婷是我的女兒,我本來就應該疼愛她,要是你當初不離開的話……」他猛然止住脫口而出的話。
「我也曾經想過,如果我沒有離開的話,是不是就沒有後來這些事。」如果她和他都能早點相通,各退一步、擺低姿態,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我……我不是在怪你。」他想談這件事,卻又怕談這件事;裹足不前、進退兩難,這樣的扭捏,一點都不像他的個性。
「你要怪我也是應該的。我跟我媽一樣,都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她揚唇想笑,無奈卻覺得苦澀無比。她喝的是啤酒,又不是烈酒,為何她有種酒入愁腸的傷感?
「別這麼說自己,你知道你不是的!」
「那時我們都還年輕,或許因為我的離開,才有婷婷的存在,否則婷婷可能只是一個被流掉的小肉塊。」
「你不能這麼武斷。當初我極力想挽回,你卻不給我挽回的機會,切斷了一切聯絡,說嫁就嫁,只寄來一張喜帖。」他看見她眼裡泛起水霧。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說嫁就嫁,大概是害怕保不住肚子裡的生命吧。」加上高峰那時對她的影響力,她才會在短時間內負氣嫁給他。
「我有追到婚禮現場,結果……」他苦笑,又喝了一口啤酒。
「這幾天我有聽忠孝談起,才知道你們去過。」
劉忠孝說起當年連年弘幾乎發狂的模樣,那時她在新娘休息室,完全不知道外頭的情形,因為早在決定嫁給高峰之前,就帶著破釜沉舟之心,逼迫自己再無退路。
「如果你知道我有去,還會嫁給他嗎?」他問著傻話。
「沒有如果,過去都過去了。」她心裡知道,如果他在婚禮現場,她一定無法讓別的男人為她戴上戒指。
「我可以問你一句話嗎?」
「嗯。」她點頭。
「你後悔過嗎?」
「……」他的這句話逼出來她含在眼眶的淚水,她咬緊下唇,無法開口說話,怕一旦說出口,會讓相思成災。
「我後悔得要死。」他的大手覆上她擱在桌面上的小手。「我後悔讓你去台北唸書,我後悔說出不要小孩的話,我後悔叫你嫁給別人,我後悔當時為什麼這麼年輕,我後悔自己神經太大條,我後悔……」
「弘弘……」她反握住他的大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時光也不能倒回,就算有再多的後悔也來不及了。」
這段日子來她咬牙硬撐,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會倒下,她也想要有個厚實的肩膀可以依靠、溫暖的懷抱可以讓她撒嬌。
面對心中所愛,她的防備慢慢潰堤,可不可以讓她貪戀他的柔情,只要片刻就好?她只要片刻就能儲備更大更堅強的力量。
「不!」他起身,繞過桌面,來到她身邊。「來得及。我和你還有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話就這麼脫口而出,這是他心裡最真實的聲音,他不想再忍耐,就讓他成為不良的男人吧!
「來不及了。我造成的傷害還在,那是怎麼彌補都彌補不來的。」
他以大拇指輕試她頰邊的眼淚。「你是這麼的勇敢又倔強,你會哭,就表示你也在深深懊悔。」
她搖頭,閃避他的碰觸,害怕那脆弱的心,在他溫柔安慰下,會徹底潰堤。「回不去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捧起她的臉,以吻封住她那顫抖的唇。
她仰起小臉,最無法拒絕的就是他的柔情,每當他低聲哀求她時,就像個無助的大男孩,她的心便會以垂直的速度下墜,也才會毫無保留地偷嘗禁果,把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給他。
「弘弘……」她喃喃喊著他的名。心頭麻癢難耐,那是連夢裡都會渴望的溫度。
「淑女……」他的大手穿過她腦後那柔軟髮絲,一種不讓她退縮的姿態,趁著她的小嘴發出呻吟,他的舌長驅直入,跋扈又炙熱,與她的唇舌糾纏。
她的心跳聲應和他的心跳聲,陌生又熟悉的激情,讓她血脈賁張、心跳失速、酥軟無力。
兩具渴望彼此的身體,已在一觸即發的邊緣。
「弘弘……」她無措,雙手抵在他胸前,想推開他,卻連力氣都用不上。
他用力將她抱起,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感受他大腿間那股熱力的亢奮。
抵在他胸前的小手慢慢地滑倒他背後,撫摸著那厚實的背脊,唇上的力道幾乎要將她吞噬,那是有著野性的蠻力。
兩人的呼吸漸濃。心蕩神馳,他的手指輕輕撥開她額前的劉海,那裡貼著一塊膚色的美容膠帶。
「還會痛嗎?」
「不會。」她嬌喘著。
「你怎麼能夠這麼不愛惜自己,明明有傷口,還這樣逞強。」
她感受到他的另一隻大手在她胸前游移,讓她從柔情裡猛然驚醒。
「我們不行的。」她推開他,趁他意亂情迷之際跳離他的懷抱。
「為什麼?」慾望被硬生生打斷,他喘著大氣,凝看她那嫣紅的小臉。
「我……」她垂低頭,努力平復那股奇妙的慾望。
「你還愛著你的前夫?」一時脫口而出,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差點虛軟的雙腳讓她選擇坐在離他最遠的椅子,等到穩住戰粟的身子後,她才有辦法開口說話。
「或許吧,他對我很好。」她的手在身側緊緊握成拳。
一句話,像是寒天的冷水,當頭澆醒他炙熱的慾望。「他有什麼好?值得你拋棄我們二十年的感情?」
「他……是個好人,對我和婷婷都很好。」
連年弘起身,來到她面前,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你說謊!如果他對你很好,怎麼會任由他的父母打你!」
她驚訝地以手摀住嘴巴。
「你告訴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道傷口是被他們打的嗎?他們為什麼打你,你告訴我啊!」他雙手緊緊握住她的臂膀。
她仍是以手緊緊摀住嘴巴,咬著唇,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她不能說,什麼都無法說。
她那破敗的名聲,就如同她的母親的一樣,在這個河東村,她再也無法洗清污名。
她配不上他,就算她對他的愛從來沒有改變過,她卻再也無法回到他的身邊。
就讓他誤會吧,斷絕他的感情,斷絕和他的關係,一切到此為止。
***
那一夜,蕭淑女終究什麼都沒說。
連年弘怪自己沉不住氣,在逼問不出答案之後,最後他居然氣呼呼地離開,好不容易才營造出美好又激情的氣氛,她甚至沒有拒絕他的吻,那他幹什麼還要煞風景的提起她前夫?
他懊惱不已。前夫這兩個字,像是哽在喉中的魚刺,讓他非常難受不痛快。
今天中午就要宴客,正式宣告婷婷是連家人的事實,他希望她能一起參加,如果她願意出席,至少代表他和她的未來是可以期待的。
當他走出家門,就看見一個男人在蕭淑女家門口探頭探腦的。
「先生,請問你找誰?」連年弘來到那男人面前。
「你好,我找蕭淑女,請問她住在這裡嗎?」高峰看著走上前的男人,露出溫和笑容。
連年弘看著眼前的男人。心中警鈴響起,腦海浮現出「前夫」這個詞。
這男人長得白白淨淨、眉清目秀,有著非常好看的外表,不過就是「娘」了點。
連年弘挺起胸膛、揚高下巴,同時展露最大的笑容。「蕭淑女是住在這裡,我是河東村的村長,請問你哪裡找?找她有什麼事?」
「我叫高峰,從台北來的。」
連年弘看著門口那輛B字頭的名稱,伸手按下蕭淑女家的門鈴,心裡直呼慶幸,這個台北來的男人剛好讓他給遇上。
鐵門一開,正是可愛的小婷婷。
「爸比!」婷婷驚喜大叫。
「婷婷……」兩個男人同時回話,然後納悶地互看一眼。
婷婷跑到高峰面前。「爸比,我好想你哦。」
高峰蹲了下來,將婷婷抱在懷裡。「爸比也好想婷婷,婷婷最近好不好?」
連年弘一臉的陰霾。這男人果真是她的前夫。
「婷婷……」連年弘也柔聲喊著。「那我是誰?」
婷婷仰高小臉。「你是河東村的爸比嘛。」
高峰放開婷婷站了起來,眉頭深鎖中有著瞭然。
連年弘不甘示弱地一把將婷婷高高抱起。
這時蕭淑女從屋內走出來,看見站在門口的高峰,有著驚喜。「高峰,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回來後一切都還好嗎?」高峰上前一步。
「還不錯,快進來坐坐。」蕭淑女敞開大門。
而被嚴重忽略的連年弘,看著她對前夫展露的笑意。心頭莫名的不爽。「你怎麼不請我進去坐?」
「你中午不是要請大家吃飯?你快帶婷婷過去吧。」
這兩日,她有意避開他、疏遠他,不跟他獨處在一個空間,就是害怕那股曖昧,她想把那段記憶塗上立可白,或者假裝失憶也行。
「現在才十點。」看著她的緊張,連年弘就越想知道她這個前夫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