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炭火一落地,火星倏地點燃地上一道蜿蜒的灰粉軌跡,隨著地上彎曲的火光快速前進,電光石火間引燃安置船上的炸藥。
砰!砰!砰!砰!
霎時,爆炸聲轟隆轟隆此起彼落,船身激烈的搖擺震盪,船首船尾轟炸過的幾處無不炸裂出巨大的窟窿,頓時整艘船黑煙瀰漫木層飛散,炸開的烈火團掉落四處劈啪有聲的猛烈燃燒。
武大狼剛落下腳步還沒站穩,已隨著傾斜的船身踉蹌的退了數步,幸而讓身後的船欄給擋下才同翻身落海。
真他王八蛋的,他差點忘了這是在海上。歷經剛才連番的爆炸後把固定船錨的鏈子給炸斷了,現在這船正處於無人掌舵的情況下隨波逐流。
如今這翻來覆去、搖來蕩去的折騰,讓他那極度丟人現眼的隱疾顯然又要犯了。
撐著船欄暫且穩住身子,他斂下雙眸運氣調息試圖壓下體內的不適,再睜開眼望著滿面濃煙的四周,正納悶上官富德不見蹤影時,一道凌厲的氣勢壓迫而至,殺他個措手不及。
糟,距離太近,就算出掌反擊也不盡然能全身而退,看來這悶虧是吃定了。武大狼不禁暗自苦笑。
心裡才盤算著要擺出什麼架式以最輕的受損程度吃下這掌,熟悉的紫衣身影已飛身立於面前,硬生生出手替他接下這一掌。
「噗——」對方的掌勁強大,上官卿卿勉強以身相抵的後果,就是噴出一口鮮血,身子往後彈飛。
「卿卿!」順勢抱過她往後飛的身子,武大狼紅了眼憤怒的咆哮:「你搞什麼?我不是要你先走,你還待在這裡幹什麼?該死的,誰又准你雞婆幫我擋這一掌了?」
她左手頹軟無力似乎有挫傷的跡象。心脈也被傷得太重,武大狼雙眉擰得死緊,擔憂的審視上官卿卿的傷勢。
「你、你忘啦……你會暈船啊……」
他口氣不善表情憤怒又凶狠,但他眼底的淚光和顫抖的嗓音,讓她知道他只是以兇惡言辭掩飾焦急心慌。上官卿卿嘴裡又湧出一股腥甜,他見狀連忙以袖替她抹去。
「該死!」武大狼低咒一聲,卻是罵自己居多,替她拭血的動作卻十分溫柔小心,「你這笨蛋女人最好給我撐著點,我馬上就帶你離開。記著,不准給我昏死過去,你膽敢再撇下我,管他是陰曹地府我也會追下去!聽清楚了嗎?」
捧著她灰白的臉蛋,一雙灰瞳直直瞅著她,像是一眼望進彼此最內心深處。
「聽清楚了……」她扯唇輕笑,給他一個保證。
***
「哈哈哈哈!好一副郎情妾意,鶼鰈情深啊!可惜,你們誰也別想走!」
奪位計劃失敗又和上官家反目成仇,如今自己栽培的一批菁英死士又傷亡慘重,眼看已沒有退路,就算苟活於世恐怕也是過街老鼠,不如就死得大氣些,連他們一併拉下陪葬,也算一解心頭之怨。
一身衣著狼狽被煙熏得灰頭土臉的上官富德,雙眸空洞的正視殘破的船身和橫屍遍地的景象,不禁猖狂的放聲大聲。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彷彿在瞬間蒼老了十歲。
突然間一聲劇烈的爆炸聲轟然響起,在上官富德身旁炸開,沉浸在頹喪氛圍裡的上官富德來不及反應,身子就像破布娃娃般被轟炸飛起,彈到數尺高的夜空中,再落下時已是一具殘破不堪的焦屍。
「三叔……」不忍目睹叔父的淒慘死狀,上官卿卿將頭側向身後男人的懷裡。
「別難過,這是他咎由自取。」輕拍她的肩頭,武大狼小心地扶起她,「走吧,這船差不多是要沉了。」
兩人才站穩,一陣詭異的吱呀聲響起,船身開始嗶嗶啪啪的裂開,被烈火被燒斷的船桅倏地迎面倒下。
武大狼摟著上官卿卿及時閃向另一面船欄,才不至於被砸傷。
這下完了!情況對他們愈來愈不利了。
現在離岸上已經有些遠了,他不識水性而她又身受重傷,是要賭上一把了。
兩人匆匆對看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決定。
「還記得上回落海的時候嗎?」武大狼突然開口,對她笑開一口白牙。
「記得。」她點點頭,頓時眼眶一紅鼻子一酸。
「先說好,這次一樣不可以放開我的手,你膽敢放手顧著自己遊走就是謀殺親夫,知不知道?」主動牽起上官卿卿沒受傷的右手牢牢握緊,武大狼惡狠狠的瞪著她繼續狐假虎威的威嚇,「聽清楚了嗎?千萬、絕對不可以放手,否則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能不能像上回那麼走運他是不知道,若真要死,至少他們也要牽著彼此的手死在一塊,不過前提是,這女人不要臨時變卦來個捨已救他的愚蠢舉動才好。
「好,不放,死都不放。」上官卿卿破涕為笑的哽咽說道。
得到她的保證,武大狼滿意的點點頭又看向黑漆漆的海面,正打算一鼓作氣躍大海時,她捏了捏他的手拉回他的注意,一雙水眸極其慎重又專注的望著他。
「我愛你,武大狼。」她說。
無論這次能不能逢凶化吉、否極泰來,她都不想讓自己留有遺憾,至少要親口告訴他——她愛他。
「我知道。」他咧開心滿意足的大大笑容,道:「這時間、這場合、這地點告白是挺新鮮特別的,不過,我更喜歡在上岸後甚至是以後的每一天,都能聽你這麼對我說上一遍,你意下如何呢?娘子。」語畢,朝她眨了下右眼。
「嗯。」她含著淚光用力的點了點頭。
第10章(2)
然後,兩人臉上帶著笑容的深吸了一口所,神情堅定的踏上船欄,在最後一聲爆炸響起時縱身一躍而下。
撲通一聲,波濤洶湧的黑暗浪潮,瞬間掩去二人的身影。
冬季裡的海水沁刺骨,兩人吃了幾口海水,冰冷的空氣和海水猛地灌進肺裡,似乎要將人凍結。儘管洶湧的海水幾度差點打散兩人,他們仍是緊抓著彼此的手。
俗話說得好,狗急會跳牆。
同理可證,旱鴨子下海也可能成了水鴨子。
在海裡漫無方向的載浮載沉著,正如老一輩所言,愈接近死亡的彌留時刻,過往前塵就會如跑馬燈一般,一幕又一幕閃過腦海。
武大狼,你撐著點!我看到岸邊了!!
武大狼!你別鬧了,你再不醒,我、我就把你丟進海裡去餵魚,不然就是丟在這裡,讓你一個人在這裡自生自滅叫喔!
拜託你醒來,快點醒來啊!不要丟下我一個,不要……
我們就快到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看到了,看到上一次落海是,某個笨蛋女人硬撐著身子死命的拖著他游上岸,又是如何淚眼婆娑的恐嚇他、哀求他,只為鼓勵他活下去。
同樣的險境,倔強的她從沒想要放棄,更不輕易認輸妥協。他又豈能辜負她的努力和心意而輕易認命呢?況且他是誰?威風赫赫、大名鼎鼎的刀門武三爺耶,倘若因不識水性而命喪滄海,豈不丟臉丟到全江湖都唾棄?
不不不,若真要死也要選個轟轟烈烈的死法,慘遭滅頂這結局太鳥了。而且,和這女人相處的時間太短了,他還沒享受夠和她溫存纏綿的時光、還沒將真相告訴她、還沒給她一場難忘的婚禮……還有一堆事沒做,現在就掛掉那豈不是太冤了!
雙眼猛一睜開,武大狼掙扎著探出水面,一把將左手牽著的女人給拖到身邊,發現她臉已埋在水裡沒了意識,連忙翻過她的身體,手改托在她的腋下。
「卿卿!卿卿!」武大狼嗆入海水變得粗啞的嗓音,試著叫喚懷中不省人事的女子,見她沒有反應,手臂略加施力往她胸腹一壓,惹來女子細微的嗆咳。
「咳咳……咳……」確定她還有氣息,武大狼鬆了一口氣。
雙腳不斷踢蹬著,另一隻手臂奮力的劃著,僵硬生澀又雜亂無章的泅水技術無法支撐二人太久,他必須想辦法找東西輔助。
適應夜色的灰瞳看得更清楚,他來回在滿佈船隻殘骸的海面上搜尋,在看到一塊雕花的門扇木板時,他雙眼一亮,手腳並用的奮力劃了過去。
武大狼牢牢抓住浮木,將上官卿卿一舉拖上木板,然後雙腳開始踢蹬著水。
海水很冰、空氣很冷,彷彿每吸進一口氣,體內的臟腑都要凍僵了,他不知道距離岸上還有多遠,也不想去估算,僅是不厭其煩、一再重複枯燥乏味的踢水動作。
啪踏、啪踏、啪踏——
這女人救了他那麼多回,欠那麼多次總該還她一次了。
啪踏、啪踏、啪踏——
這一次,就看他旱鴨子變水鴨子,狗熊變英雄吧!
當武大狼使盡吃奶的力氣,在體力透支前的最後一刻拖著上官卿卿上岸時,還來不及為自己喝彩,他頓時軟腳來個熱切的五體投地。
「救……救卿卿……」
在上官飛燕和上官鳳舞焦急奔來將他們倆攙起時,武大狼只來得及低喃一句,接著兩眼一翻便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