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如其來的讚美使她的心一突。
「但你就算再美也市儈得令人倒胃口。」
他的話使她幾乎軟弱心碎,但她只是咬著牙,「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反正在這種功利的社會,市儈也不全然是件壞事,這是個殘忍的世界,沒有錢、沒有權勢,一切都是狗屎。」
這是她這些年來的體悟,在她求助無門的時候,她就比任何人都要深刻的明白這一點。
他的神情因為她的話而一沉,「你果然沒有變!」她還是那個趾高氣揚的千金大小姐,以為有錢有勢就擁有全世界。「我倒想看看,當你沒有錢、沒有權勢的那天,你會怎樣?」
還不就是她現在這個樣子!她幾乎忍不住想要大笑出來。「所以你想看我狼狽的樣子是嗎?」
他看著她的眼神如冬日般寒漠。
「我想你要失望了,」她輕笑道:「因為不管我有沒有工作,我還是會維持光鮮亮麗的外表。我的考績是陳經理打的,他不會好心的把工作機會讓給我,所以如果你要看的是考績,根本不需要浪費半年的時間,現在就可以把我辭退了。如果我一直找不到工作的話,說不定你真的可以看到我狼狽的樣子!」
她雲淡風輕的話在他耳裡聽來根本就是對他的恥笑,他陰沉的看著她,盡力的想要保持冷靜。
這些年來,他對所有人都可以喜怒不形於色,但面對她,他似乎總無法沉著。儘管他看似擁有了一切,但他內心深處仍明白,眼前這個女人,是他想得到卻一直得不到的。
「我不打算辭退你,至少暫時不會,我要看著你,看著你在我手底下做事,聽令於我的樣子。」他試探的目光投注在她臉上,然後緩緩站起身,「為了這一天,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
看著他朝她移動,王維儀一驚,強迫自己不要神經質的跳開。
「這只是開始!」
看到他臉上掠過陰沉、冷酷的神情,她的腦中響起警鐘。
「七年的時間很長,但是卻沒有長到令我忘記了你。」
聽他談到過去,她的心一緊,想要回嘴,最後只能搖頭不回應。
「我永遠記得你說過的話——我配不上你!」
她無言以對,傷害這個她愛的男人,並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她在當時真的只能與他劃清界線,畢竟那時她家已經快要破產,任何值錢的東西能換錢的都換了,最後只剩下她。二十歲的她,被決定要嫁給一個大她二十多歲、死了老婆的大地主,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是,這個大地主不知從哪裡得知她家的「錢坑」比他所以為的還要大,很快決定抽身,所以她沒嫁成,但家裡也因此破產。
「我實在不想再提以前,」王維儀盡可能的維持口氣的平靜,「不過既然你提了,我也只能跟你說聲對不起!」
這句話她一直放在心中多年,她還記得在他爸爸的喪禮上,她本來想道歉,但最後還是忍下這句話,因為她知道,當時他要的絕對不會只是這簡單的三個字,她對他的傷害,絕對無法用這三個字彌補。
「對不起?」康書翰輕輕搖了搖頭。在她父親帶著她跑到他家,指著他和他爸的鼻子咒罵,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把他原本病得躺在床上的爸爸,氣得心臟病發,暈倒送進醫院,從此沒有再醒來之後,王家欠他的不只這三個字。「你的道歉之於我,不具任何意義。」
她很清楚這一點,畢竟他已經不是過去的他,現在多的是人對他逢迎拍馬,她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不論他想怎麼對待她,她都會選擇接受的。她揚起下巴,露出一個淺笑,「算了,既然你已經打定主意要跟我玩遊戲,我也只能奉陪了,誰叫你現在是我的上司呢!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向你證明我的能力,讓你留下我。」
他不喜歡她現在臉上的自信神色,明明已經居下風,卻依然一副自得的模樣。
「你在宣戰嗎?」他的手指滑上她的喉嚨,輕聲的問。
「我並不打算跟任何人起衝突,」她感受他手指的滑動,無奈的發現,就算他擺明了想找她麻煩,但他還是渴望再次投入他的懷中。「我會做好我分內的事,只要你不找我麻煩。」
康書翰緩緩的俯視,與她目光交錯,空氣中充滿緊張——
「如果你做得好,」他輕聲說道,「我怎麼找你麻煩?」
她才不相信他,畢竟一個人要找麻煩,根本不需要理由。
她低下頭,躲開他銳利的眼神。從他的領口中,她似乎看到了光亮,在她來不及思索自己的反應之前,她已經下意識伸出手解開他的扣子。
「你做什麼?」他捉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動作。她不在乎他的手勁捏痛了她,目光逕自專注在他脖子上的項鏈。那是一條復古的銅鑄橢圓型相框項鏈,尺寸只比一塊錢台幣稍微大一點。
「沒想到,」看到熟悉的項鏈,她的心弦顫動不已,「你還留著……」
這是她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他還很感動的告訴過她,這是他人生中第一份生日禮物,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費心的記得他的生日,只有她……
「我當然留著,」他像是她有毒似的將她給推開,聲音因為怒氣而緊繃,「別忘了,在你送我這條項鏈的時候,放了一張你的相片。」
她記得以前還說過,有一天要拍一張兩人的合照放進去,只不過最後沒等到。
「我要將你掛在脖子上,放在心裡,我不要自己忘記你對我說過的話,你對我的傷害和欺騙!一字一句、一點一滴,我都不會忘記。」
她眼底浮現了一抹異樣的神情,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因為他的話而緩緩的滴著血。
受傷、現實還有受挫的自尊在她內心激烈的交戰,有一瞬間,她的眼底浮現水霧,在他發現前,她別開頭,避開了他們目光的接觸。
眼淚?這幾年的現實早就磨掉了她哭泣的能力,因為哭不能解決任何事情,但是現在她竟然會想哭!
他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淚光。
「哭?」他捏著她的下巴,讓她揚起了頭,「別浪費演技!要演戲去找不瞭解你的人,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當然,」她嘲弄的說:「畢竟你可以說是全天下最瞭解我是多麼現實的一個女人!」她擦掉滑落在臉頰的眼淚,我真愚蠢,還浪費了一滴眼淚。「
「滾!」他用力的放開了她。
毋需更多的話語,她立刻轉身離開。
她用力的咬著下唇,阻止自己失聲啜泣,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王維儀一進門,就把手中的GUCCIJachieOBag丟在一旁的沙發上。
「拜託!小心點!」李永旋立刻將包包給拿起來,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這是經典包款,很好賣的。」沒有回答她,王維儀只是走到後頭的飲水機前,狠狠的灌了一大杯的水。
李永旋困惑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現在還不到七點,代表你今天不用加班,那你不高興什麼?」
王維儀呼了一口氣,緩和著自己的情緒,轉身看著多年好友。
這世上錦上添花的人多,但雪中送炭的卻是少之又少,在她家道中落,知道他身上再也拿不到好處,反而可能會沾上麻煩後,那一些在她身旁打轉的「朋友」就一個一個消失不見,除了永旋。
永旋的姊姊原本在台北經營這家二手精品店,但後來嫁到了美國去,所以對讀書沒有多大興趣,年僅二十歲的永旋就這樣自己當起老闆娘,當她家裡出事後,便將那些當初花了大把鈔票買的包包、衣服、鞋子全都拿來這裡賣。
至於她現在渾身上下的行頭,其實根本就不是花錢買來的,絕大部分都是永旋的友情贊助。所以這也是她為什麼對康書翰說,就算她一無所有,她也能有光鮮亮麗的外表,畢竟她最好的朋友有這家二手精品店。因為有了永旋的力挺,所以讓她這個落難千金在失去一切之後,至今還能有個金玉其外的表象。
「今天有人拿了個Saddlebag來賣,你要先拿去用嗎?」李永旋拿出放在櫃檯下的防塵袋,「你先拿去好了,下個星期再還我。」
王維儀看了她一眼,「喔。」
「看你這個樣子真不舒服,出了什麼事?」
「這個要多少錢?」她坐下來,脫掉腳下的鞋子。
李永旋有些意外的看著斷掉鞋跟的鞋,「怎麼會這樣?」
「下公交車的時候,不知為什麼鞋跟就斷了。」
接過手,她仔細看了眼,然後皺起了眉頭,「維儀,我想我被騙了!」
「什麼?」
「你看,」李永旋將鞋子湊到她眼前,「鞋底與鞋跟的地方是不是好像有一層薄膜。」王維儀仔細的打量了下,隱約之間可看見真的有一層狀似膠質的薄膜覆在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