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來的會是什麼人?」李育青撫著下巴,難掩好奇。
王維儀沒有理會聚在一起的小團體,今天她的工作很多,看來是難逃加班的命運,而且加班還沒有加班費,因為他們是采責任制,所以就算她累得像條狗,加班到午夜,薪水也不會多半毛。
她的人生在二十歲以前,可以說是一帆風順,千金大小姐一個,家裡加上廚師共有十個人可以供她使喚,但是好景不常,二十歲過後,她落入凡間,開始平凡人的生活。
最落魄的時候,她的口袋甚至只剩下二十七塊,連買碗陽春麵都不夠,而她那個把他們全家的生活弄得一團糟的爸爸倒好,就在這個時候因為受到打擊,大病一場就死了,留下了一大堆的債務。
辦理拋棄繼承後,有些錢是可以不用還,但跟親人之間的借貸,雖然母親認為借錢的人不是她們,所以在爸爸死之後,都可以不用理會,但是她卻抱著不同的想法,反正能還多少是多少,欠債還錢,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就這樣,她的親人幾乎都是她的債主,不過縱使如此,她還是硬生生的挺了過來。
現在她除了每個月要償還債務,一個月的薪水有三分之二要送進別人的口袋之外,她的生活實在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不過就算手頭不寬裕,甚至還負債纍纍,但她給人的感覺還是個千金大小姐。
畢竟她是個業務,身上穿的戴的拿的都是叫得出「名」的「牌」子。不是她負債還是隨意揮霍的過好日子,而是這些年來的人情冷暖,使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人要衣裝,佛要金裝」的道理。
只要她的行頭打扮唬得住人,別人就認為她至少有幾分能耐,講話自然也會客氣三分。就拿公司這些初出社會的小妹妹們來說,新新人類唯我獨尊的想法,誰都敢罵、敢得罪,但因為她給人的高貴感覺,所以她們不自覺的對她這個前輩也尊重了三分。
膚淺嗎或許吧!
這世上絕大部分的人本來就是膚淺的,就算手裡拿的LV是用預借現金買的,人家也會以為妳好像過得還不錯,這就是現實。
外表的她光鮮亮麗,但是實際生活中,一條吐司吃三天是常有的事。
只不過,她總能變點小花樣,例如將吐司弄成漂亮的圖案,塗上甜美的果醬,沒人會認為她是為了省錢才那麼節省,畢竟她全身上下的行頭讓人家相信,她真的過得很好,不過實際上她的戶頭連五位數都不到。
「經理今天不進公司嗎?」李育青將手中的數據放在她的桌上問。
王維儀聳了聳肩,「我不清楚。」
「真不知道經理到底搞不搞得清楚狀況?」李育青忍不住替她抱屈,「他還以為現在總經理還是他的大舅子嗎?都改朝換代了,還不知道機警一點!維儀姊,妳乾脆趁這個時候把經理給踢走,反正他也不過就是米蟲一隻。」
她輕佻了挑眉,不置可否。
「維儀姊,真不知道妳的脾氣怎麼可以這麼好?」李育青得不到響應繼續說,「若我是妳,早就拍桌子走人了!我聽別人說妳是千金大小姐,家裡金山銀山的,幹麼要在這裡受這種窩囊氣?」
拍桌子走人王維儀忍不住一笑。有時她也很想,只不過為了五斗米折腰,就算她的頂頭上司總是摸魚,把工作都丟給她,她一個人要做兩個人的工作,偶爾還會吃她豆腐,但她也沒有怨言的忍了下來。
就如同現在,她要忙著下個星期例行月會簡報,連正常下班都成了不可能的任務,但陳經理卻只用e-mail傳了個不知所云的文件給她,要她處理,他就跟著朋友去打小白球了。
她抬起手,拍了拍李育青的肩膀,輕聲的安撫小妹妹,「別胡思亂想,我對陳經理的位置沒有多大的興趣。妳有心思替我抱不平,不如去做妳自己的事,下午一課要開會的資料,妳弄好了嗎?」
小妹妹一經提醒,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專注自己的工作。
在辦公室裡,如果老想著要幹掉某個人,那就一定會做蠢事,而她對幹這種可能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如果該屬於她的,終究會握在她的手上……
王維儀一口將杯子裡的咖啡飲盡,不再多想其它,優雅的下午茶時間結束,開始工作。
才過七點半,王維儀已經在離公司最近的一個公車站牌前下了車。
下公車走了幾步,她腳下的高跟鞋跟竟然應聲而斷。
她扭了一下,差點跌倒在地上,難以相信這種事情怎麼會發生,但她還是有些狼狽的一拐一拐走到一旁坐下。
腳扭到了,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雙鞋!她皺著眉頭看那斷掉的鞋跟。這是二手店的老闆兼好友借給她的,現在壞了……看來要賠了。
王維儀嘟起了嘴,不敢去想自己存款都已經快要用磬,可能得要更省一點才能賠得起這雙鞋了。
趕時間要去上班,她沒有時間也沒有多餘的錢再去買一雙鞋,所以只好將就一下了!
她使盡力氣,用力的想要把另一隻完好的鞋跟給拔掉。
在此同時,遠方傳來轟隆隆的雷聲。
她抬頭看了灰濛濛的天空一眼。
真是人倒霉的時候,什麼都會遇到,若是現在再下場大雨,她的名牌衣服和皮包就毀了,一想到這裡,她立刻用盡吃奶的力量想要折斷鞋跟。
她的手因為用力都發抖了,偏偏鞋跟還是不賣半點面子給她,硬是留在原來的位置。
王維儀洩氣的一歎,抬起頭試圖求助他人。女人的力量不大,找個男人應該不成問題吧
這個時候,她聽到後頭響起聲音,立刻揚起笑容轉過身。
在她身後是一間標榜輕食、有機、健康的早餐店,通常看到這些字眼,打死她都不會進去!
因為這種早餐的另一個代名詞就是昂貴,而且東西只有一點點,根本吃不飽。
早餐為了省錢,她都是自己做,反正不過就是吐司、果醬,吃膩了就煎個蛋來吃,營養又健康,要她平白無故花個一百多塊吃個健康早餐—殺了她還比較快。
「不好意思,」王維儀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走出來的是個穿著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他的五官立體,是個外國人,長得還挺好看的。
「我的鞋跟斷了,」她晃了晃手中的鞋子,「但是又趕著上班,你可以幫我把這只鞋的鞋跟也扳斷嗎?」
黑色西裝的外國男人看了一眼,朝她走了一步,但是早餐店的玻璃門在此刻又響起了鈴聲,宣告有人出來,他立刻停下腳步,轉身又往回走。
王維儀一臉的莫名其妙,好奇的探了下頭—
她看到原本打算幫她的外國男人,正一臉恭敬的迎向從店裡走出來、幾乎跟他同樣高大的黑髮男人。
那男人低著頭不知在看什麼東西,所以她沒有看到他的五官,但是看著他的動作,一種莫名的感覺奇異的在她心頭漸漸滋生。
她麻木的站起身,注視著那男人的一舉一動,屏息的等待他抬起頭。
一開始她求助的那個外國男人低聲說了幾句話,這使得黑髮男子緩緩的抬起頭來。
她看見了他,清清楚楚的看見了他,她驚愕呆立。
緣分是件很奇妙的東西,在想抓住的時候,它溜走了,在不想要的時候,它竟然又到眼前—
與康書翰的過去飛快的在她眼前閃動,最後所有的感覺,就只剩下現在他因為認出了她而緊瞅著她不放的冷淡神情。
王維儀臉上的血色消失,在他近乎敵視的注目之下移開自己的眼神。
緩緩的,她坐在花圃邊緣,很希望他走開,但是老天爺肯定沒有聽到她心裡的祈求。
她的眼睛餘光捕捉到他走向了她。
「看來妳遇到麻煩了。」
「只是鞋跟斷了。」她低聲說道,刻意忽略心中因乍見他而掀起的滔天巨浪。
康書翰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平靜的表情讓人猜不出他的思緒。
這幾年,在所謂的「上流社會」打滾,他很清楚她腳踩的那雙鞋至少要付五位數的價錢才能得到。
看來多年過去,她還是那個高貴的千金大小姐,依然任性又自傲。
不過他更厭惡她竟然一如他記憶中的模樣,只是臉上的天真稚氣蛻去,換上成熟嫵媚。
「再去買一雙就好了,」他的聲音冰冷,「何必屈就一雙破鞋?」
她不帶感情的聳了下肩,故意忽略他鄙夷的眼神,「當然!不過這個時候,我要去哪裡買不然我給你錢,你去買!」
他的黑眸燃起憤怒,「妳說什麼?」
「去幫我買啊!」她感到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她希望他離開,不要看到她的狼狽,「反正你以前就常幫我跑腿,說不一定你也挺想重溫舊夢的。」
「妳真是無可救藥!」冰冷不屑的表情罩上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