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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艾珈

  鏡裡的那雙眼就像證據,提醒她這個當事人,方纔她多麼陶醉於那一個吻!

  「蘭青那臭木頭!」

  嗔完,戀葉彷彿當眼前銅鏡是蘭青的臉般,狠狠將濕布往銅鏡一擲,濕布「啪」地打中鏡面,楚楚可憐地掛在銅缽邊緣。戀葉瞪著濕布看了半晌,後又抓起怒摔了幾回。

  「戀葉姑娘……您是怎麼了?誰惹您生氣了?」聽見聲響的桂枝進到房裡。

  桂枝在旁,戀葉不方便再提起蘭青,更不可能告訴桂枝她為何生氣,只得將布巾一丟,惱怒地踱回床邊,開始扒除她身上的男裝。

  戀葉嘴嘟嘟地解著身上的布扣繫帶,桂枝乖巧地自一旁接過摺好,後再拿來戀葉休憩時慣穿的紗袍,抖落綰在腦上的青絲,不過眨眼時間,戀葉已搖身變回她千嬌百媚的女人模樣。

  「真奇怪……」正在幫戀葉梳發的桂枝困惑道。

  「怎麼?」戀葉右眉一挑。

  「我是說您的臉頰……」桂枝探頭望著戀葉說話。「您今兒個明明沒休息多少,可是您的肌膚,卻白裡透紅,嫩得就像一摔就會碎破的蜜桃子。還有您的嘴兒,明明就沒搽胭脂,怎麼也紅得像剛被人咬過了似的!」

  桂枝不提嘴巴還好,一說起「嘴」跟「咬」,戀葉一雙秀眉登時緊蹙。「去去去……」她起身硬是將桂枝趕出閨房。「我要休息了。」

  門一關上,只見戀葉若有所思地撫著唇角,後她惱氣地將自己投身臥榻,用力搥著棉被洩忿。

  「那根呆木頭!」

  聽她這麼斥罵,不知情的人,定會以為她在氣惱蘭青的傻愣。不,大錯特錯——真正教戀葉面子掛不住的,不是蘭青的傻愣,而是她自己的反應。

  蘭青他什麼都沒做,就只是傻愣地站在那任她親吻,然後——她便迷得暈頭轉向,差點就將自個兒雙手奉上了。

  豈有此理!堂堂倚紅閣最搶手的琵琶女花戀葉,竟然會栽在一根木頭的嘴上?

  「可惡!」戀葉又朝床楊重搥一記,恨恨地對天發誓。「你看著好了!臭木頭,看我明天還會不會去找你!」

  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都二十七了,就為了一個吻,一個少年,蘭青頭回失眠了……

  不,這麼形容更恰當,蘭青還是頭一回嘗到,「思念」的滋味。

  說來也是可笑,蘭青雖然自小就生得一副老成臉,可對情愛一事,卻比現今十多歲少年還要懵懂。歸咎源頭,就得說到他師父扶搖子的教誨。

  自蘭青上華山,扶搖子便一再耳提面命,女人與情愛為習武修行大忌——是習慣成自然,蘭青早下意識將女人視為不可親近之「物」,即使下山接管蘭記都兩年了,但蘭青對女子的「恐懼」,仍似有若無地盤據心頭。

  一來無對象,二來慢熟,若不是練葉那一個吻,蘭青還當真不知道,原來思念是如此纏人的東西。只要他手邊工作不忙,一張或嗔或喜的俏臉便會從他心頭浮現,那是練葉的臉,蘭青從沒想過任何一個人,比練葉還多、還頻。尤其是那個吻——蘭青只消在腦中稍一回味練葉唇瓣,他的身體立刻產生反應。

  就像現在。

  難以成眠的蘭青翻身坐起,面露困窘地瞪著腹下硬直的男物。在華山習武時,師父曾教他背誦心經,特別叮囑在心念動起的瞬間,定要復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來消解慾望。色對木訥的蘭青來說向來不是誘惑,所以在華山十八年,蘭青一直沒親身證實,誦念心經對解欲一事,到底有沒有任何幫助。

  這會兒明證已得,答案是無效。蘭青依著師父囑咐將心經自頭到尾念了不下十回,只要嘴邊一停,練葉軟嫩唇兒的觸感便會再次浮現,然後,他腹間男物便會鼓脹膨起,屢勸不聽。

  蘭青本是用畫畫與讀書來轉移注意力,可當他發現自己再而三重複看同一頁,或者再而三描繪出同一張臉容時,他放棄了。夜已深沉,不懂如何處理慾望的蘭青只能瞪著床欞發愣,這時一彎弦月緩緩自雲後現身,蘭青一瞧見那粉白的彎月,他腦中再次浮現練葉那吹彈可破的嫩白臉龐……不行!他手抱著頭急忙將腦中容顏揮去。再這麼下去,別說是睡覺,就連讓他腹間硬挺消褪的機會也沒了!

  「喵嗚……」

  此時屋上傳來貓兒叫春的嚎鳴,一聲緊過一聲,大有不將體內慾望紆盡不肯罷休的態勢。睡得正香的人們不堪被吵,遂出門拾了顆石頭丟擲,貓兒哀叫一聲跑走。

  屋裡的蘭青聽了,突然翻身下床,披上外袍出門。

  皎潔月光中,只見一抹黑影追在逃竄的貓兒身後,全身斑紋的公貓停步注視緊追而來的蘭青,像是可以感覺到他對它毫無敵意,它竟然主動親近蘭青,坐在他腳邊繼續嚎鳴。

  「喂!」蘭青趕忙彎腰將貓兒嘴巴閉緊。「你這樣會害我們捱石頭打的!」

  貓兒喉間憤怒低哼,像在抗議蘭青阻撓它發洩的霸道。

  「等會兒,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話一說完,只見黑影臂間挾著貓兒一躍,片刻之後,一人一貓隨即來到城中最高的牌樓。蘭青手一放,貓兒隨即跳至樓邊圍欄,引頸嚎鳴。

  「喵嗚……」

  「我真羨慕你……」蘭青不怕吵地坐在一旁喃喃自語,  「你有慾念便這麼大聲哀鳴,可是我卻不知該怎麼解決才好……」

  蘭青望著前方呆了半刻,後又忍不住揣想起練葉來。「不知道練兄弟他今晚睡得可好?是不是也跟我一樣輾轉難眠?」

  在這個時候,他啊,多想見一見練兄弟啊,就算見了又捱罵,又捱白眼嬌嗔的,蘭青還是覺得開心,甘之如飴。

  「有誰可以回答我,我到底是怎麼了?」望著無垠的夜空,蘭青幽幽地歎了口氣。

  第五章

  每日寅時過後,竟夜喧鬧的花樓也不禁顯露疲態,幾名坐在大廳喝酒的客人一散桌,鴇嬤揚聲使喚奴僕將門掩上。

  戀葉早一刻回房中歇息,這會兒她甫跨出澡盆,桂枝拿來胸兜與軟袍將她包住。

  桂枝低聲在戀葉耳邊問道:「姑娘,您待會兒還要出去麼?」

  戀葉綁著繫帶的纖指頓了下,這個問題已經苦惱了她一整夜——雖說她曾對天發誓,說今天絕對不到蘭記,要給那根臭木頭一個教訓,可是……

  「戀葉姑娘?」

  「我聽見啦。」戀葉拍掉桂枝揮舞的手臂,身一轉踱至床邊,歎了口氣說:「不了。」

  這回她真的是下定決心了!戀葉在心裡這麼說道。可桂枝一轉身要離開,她又忍不住出聲喚她。「等等——」

  桂枝停步。

  「我看我還是……哎呦!」戀葉忽地往床上一撲,揮著手要桂枝離開。「沒事,你去忙你的。」

  「那我走嘍?」

  「等一等!」戀葉又起身大叫。

  「戀葉姑娘您是怎麼啦?」桂枝一臉沒好氣。

  她若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還好辦——戀葉一臉沮喪地瞪著桂枝,再一次搖手要她出去。

  桂枝下最後通牒。「說真的噢,這一回我出門就不會再回來嘍?」

  臭丫頭,竟然威脅起她來了!戀葉—癟嘴,「去啦去啦!」

  桂枝頭一點邁步往前,可是就在她門開起的瞬間,戀葉反悔了。

  「小桂!」

  「嗯?」桂枝開門探頭。與她四目相對,戀葉難得臉紅了。

  「決定要出門?」

  「對啦!」戀葉倏地自床上站起,後一見桂枝還立在門邊不動,忍不住出聲催促:「杵在那做什麼?還不快去幫我準備衣裳!」

  「是……我這就去。」桂枝掩嘴偷笑。

  卯時三刻,戀葉在蘭記面前走來踱去,平常她一到這便扯開嗓子喚人開門,可今天不知怎麼搞的,她在門前已來回晃了三趟,就是擠不出勇氣敲這大門。

  瞪著緊閉的門扉,高舉的右手再一次放下。

  「算了。」抓著握拳的右手,戀葉若有所思地喃喃:「反正昨天我也沒答應說我今天會到……還有,說不定那木頭根本沒在等我。」

  這麼一想,戀葉就覺得自己不能再示弱。昨天她已經栽了一次,若今天再輸,那這輩子不就只能被那根木頭吃定了?

  「練兄弟!」

  戀葉正要離開,怎知那麼碰巧,在外頭晃了一夜的蘭青竟挑這時回來。他一見練葉到,一張臉笑的,簡直比七月的太陽還來得燦亮刺眼。

  一見他笑臉,原本懸在戀葉心中的狐疑盡消。他渴不渴望她來,光看這個笑臉便能清楚知道。

  「我還擔心你今天不過來了。」

  「笑話!」戀葉自鼻裡一哼,故作神氣。「明知道來你這就有好吃的點心,我怎能放過?」

  蘭青聽了,忙轉身將大門打開。

  望著他招手喚她進門的動作,戀葉苦惱不已地皺起眉頭,總覺得哪邊不對勁……望著蘭青忙裡忙外的身影,坐在書房裡邊的戀葉蹙眉想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她佔了上風,可說也奇怪,她心裡卻沒一點贏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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