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處子之血,幾乎都染在他們兩人的身上,被褥上堪算是乾淨,此情此景,卻教她不知道是否該感到慶幸,她只知道當自己閉著雙眼,為他擦拭那血跡之時,一張臉兒燙得比剛才被他破身時更加炙熱。
最後,她打開廂房的窗戶,把一盆濁水給倒進湖裡。
在終於將整張歡愛過後的床褥恢復如初時,元潤玉看著躺在其上的男人,心底微微的甜蜜之上,堆疊著更多難以言喻的酸楚。
濛濛地,天亮了。
清晨的天光從門窗所嵌的輕紗透了進來,元潤玉一直看著藏澈沉靜的睡顏,欣喜地看著他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終於,她也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她笑著對他低語呢喃道:「藏大總管,昨晚的事,我不知道你究竟會不會記得,但是,我把一切弄得乾乾淨淨,就想讓你當作是做了一場春夢,我不想聽見你笑我說不要臉,是個輕易把自己清白給男人的下賤女子,最好你不知道,要是你說了,我會很難過……」
這時,門外傳來了騷動,小廝忙不迭的阻擾聲音,伴隨著蓮惜不顧不管,直想要闖進來的刁鑽。
就在元潤玉回頭望向門口之時,蓮惜正好推門而入。
「元小總管,你不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澈爺受傷的事情嗎?」
蓮惜秀麗細緻的臉蛋泛起淺淺的笑,見她不語,自問自答道:「放蛇咬傷澈爺的那位小童,雖是蕭興成養的人,不過,給他天大膽子犯下此事的罪魁禍首,卻是一位與澈爺在生意上有點小過節的東家,他昨夜裡來到『待月樓』,放大話說再過不久,就能看到給澈爺辦的喪禮,我讓樓裡的姑娘細問了一會兒,才知道事情的經過,不過昨晚他在樓子裡的事情鬧得不小,想來『京盛堂』那兒應該有人也耳聞了,我想趁早過來,應該能在『京盛堂』的人把澈爺接回去之前,見上他一面。」
「他是該回去了。」元潤玉回頭看著藏澈,雖然看穿了蓮惜對她的不滿與敵意,可是,她不想回應,「你來得正好,我該是時候回去了,如果『京盛堂』的人來問起他的狀況,就說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了,再讓大夫來看看傷口,解毒丹要記得接著吃,敷藥一天換三次,別讓發炎了就好。」
「……昨晚的事,你要我對澈爺如何說法呢?」蓮惜察覺出元潤玉面上不尋常的嫣紅艷色,試探地問道。
她不是三歲孩子,從小在粉房長大,有些事情,她見多了,雖然元潤玉已經做過善後清理,但是,空氣中淡淡飄散著一絲幾不可聞的歡欲氣味,仍舊可以讓她輕易猜到就在不久之前,在這房裡,剛結束一場男女雲雨。
「隨你,都好。」說完,元潤玉像是想到什麼,補充又道:「別對他說我來過,除此之外,隨你說去。」
然後,元潤玉注意到門旁的小廝,也開口對他說道:「你也一樣,替我傳話給這船上的所有人,告訴他們,我沒來過,知道嗎?」
小廝愣了半晌,就連點頭時,心裡都還是怔愣的。
「元小總管,你這是想清楚了嗎?!」蓮惜心裡有點不敢置信,她從小廝口裡得知,元潤玉陪了藏澈兩個日夜,為他不眠不休擦換藥湯,如今,唯一的要求,竟然是要她對藏澈說從未來過,「這可是救命之恩,當真一句話都不必提起你?要是我對澈爺說是我救了他,你也無所謂嗎?把澈爺就這麼拱手讓給我,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
元潤玉只是單純了些,不代表她是蠢笨的,從蓮惜問話之中,她知道這名花魁猜到了她昨晚與藏澈的情事,那件事,她未有過一絲毫後悔,被人猜到了,也是坦蕩面對,開門見山道:「他不是我能夠在乎得起的人,我沒想過要成全你,今日之事,能否成為你與他之間的契機,最後你能否留住他,憑的是你的本事,與我無關,他的心意,不是由你我說了算數。」
「你很傻。」
「傻嗎?謝謝,那代表我有聽我爹的話,小時候我爹就常對我說,做人,不必太聰明,活一輩子,能痛快一回,我覺著值得,就好了。」
聞言,蓮惜明顯地沉默了一陣,只要他好,她就覺得值得了嗎?如果,當年自己對澈爺也有這一份決心,或許,能夠贏得這男子不僅僅只是衣食金銀上的供養,而是打從心底發出的疼惜與敬重吧?
蓮惜看著元潤玉纖細的背影,沒看見她的目光,但想必是戀戀不捨地看著床上的澈爺,想起了她與問家少爺還有婚約,默了半晌,啟唇揚聲道:「這船上的人說法,就交給我吧!日後,無論任何人問起,我都會說,昨日裡,你從未來過這裡,任何人,我都是一樣的說詞,包括『宸虎園』的人,亦然。」
元潤玉聞言失笑,不知道蓮惜說這話,是在告訴她,她有把柄握在自己的手裡,還是,要包庇她昨晚的一夜貪歡,讓她可以放心的去與鴻兒成親,不必擔心在成為問家少夫人之後,教人知道她已非頁潔清白之軀呢?
「謝謝你賣我這份恩情,但,我不需要。」元潤玉別過身,越過蓮惜,再沒回頭地走了出去。
在老船夫的安排下,她坐上剛才把蓮惜送過來的小舟,凝望著遠方的水色天光,好用力才忍住沒讓滿眶的淚水滾落下來。
這一刻,元潤玉覺得藏澈真是洞悉人心,即便她不願意承認,但還是不能否認他給她這個人的評語該死的對!
她不過是一隻紙老虎,只是外表看起來強悍凶狠,骨子裡根本就脆弱得不堪一擊,或者,該說她根本就是懦弱,不敢賭一絲毫的可能性,就怕他會比先前更加討厭她。
要是讓他知道了她……不,不能讓他知道。
若是教他知曉她在他昏迷不醒時所做的事情,只會覺得她是個淫-蕩下賤的女子,倘若被他用那種輕視的眼光看待……她只是想到而已,已經覺得心臟像是要被割成碎片。
疼,她的心,真的很疼。
但是,他不會知道的,終此一生。
蓮惜答應過她,不會告訴任何人。無論是誰問起,她未曾來過……
第4章(1)
在元潤玉離去之後,不久,『京盛堂』的人馬就抵達了。
領著雷宸飛之令,帶一干家僕過來的人是祥清,他知道了藏澈被人以蛇毒害,一臉的著急,那天,在『至誠齋』被藏澈一舉拿下,商場為之嘩然騷動之後,桑梓才終於獲准吐實,讓他們知道藏澈自始至終想要對付的仇人,是『至誠齋』與藏良根,在那時候,他就想要過來了。
這些年,他視藏澈如子,當年,雖然一開始只是奉主子之命辦事,可是,後來確實被藏澈這孩子給收服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在這孩子受傷危難之際坐視不理,袖手旁觀,務必要把他帶回山莊,接受最好的照顧。
轉眼間,夏至——
一連幾日的悶熱天氣,終於在今天早晨的一場大雨洗刷過後,憑添了不少涼意,午後,風兒徐徐,拂過綠葉梢頭,掀起一陣陣沙響如浪濤。
這時,在『雷鳴山莊』的「不動院」裡,橫跨小池的石橋上,已經完全痊癒的藏澈,身著一襲蒼色繡纏枝菱紋的薄葛衫衣,修長的身影倒映湖面,不時的將一把又一把的飼料,投進池子裡,池裡五色的魚兒搶食,把他倒映在池面上的身影翻攪成銀色的水花碎片。
面對這一刻被夏日濃綠給潑染的寧靜,藏澈覺得像是見到久違的老友,自從他年屆弱冠之年,從祥清叔的手裡接下『雷鳴山莊』的總管頭銜,二十三歲那年,被晴姐姐從她的夫君手裡,輾轉地交代過『京盛堂』的權柄之後,他就再沒一刻得閒過了。
如今,再回到『雷鳴山莊』,雖然,他的頭銜身份都未改變,至少,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也都改變不了他身為雷宸飛妻舅這一個身份,看在他晴姐姐的顏面上,他想死皮賴臉地待在這裡,誰也不會趕他離去。
然而,身份未變,但是,當初他在『雷鳴山莊』以及『京盛堂』所一肩扛起的職責,在這一段時間裡,都有桑梓以及屠封雲他們全權代理了,就連從來都只肯挑無關緊要的雜事負責的蘇染塵,也都比他在的時候更有擔當,幾件差事,做出來的成績都教人刮目相看。
所以,藏澈在這幾日,不止一次的想,或許,『京盛堂』從此沒有他,也不會有任何的影響與改變。
這是他所樂見的,只是,當這種情況真正的發生時,在他的心裡,還是有幾分淡然的落寞。
藏澈勾起一抹輕淺的苦笑,想自己並不若想像中冷靜無情,瀟灑恣意,而在今天之前,他也未曾料想過,自己會如此多懷愁緒,不止一次,甚至於反覆的想起一個人,而且,是以一夜復一夜,一遍又一遍的春夢形式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