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從黑暗中清醒過來到現在,秦月汐一直處於迷茫的狀態中。
這是一間充滿少女氣息的房間,屋子裡擺放的東西,讓她覺得既陌生又熟悉。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子灑進房間,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
她茫然的坐在窗邊的梳妝台前,看著銅鏡裡的自己,那是一張稚嫩的面孔,只有六、七歲的模樣。
她一遍又遍的想要透過這張臉來尋找答案。
而事實證明,這張臉的主人正是她自己。
隱約記得昏迷前的緊張情景,白孤辰被追兵圍殺,為了避免躲藏在暗中的弓箭手射中他,她挺身相助,卻無可避免地中箭。
為了不成為他的累贅,她一路強忍著劇痛,與他策馬逃難,不料失血過多,竟讓她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冷。
忍不住伸手摸向背上中箭的地方。
雖然此時並沒有傷口,但利箭插入身體時的痛意,直到現在她仍無法忘懷。
只是……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又會來到這兒?還變成這副模樣?
吱呀!
房門被人推開,走進來的,是一名二十六、七歲的女子。
那女子臉上掛著恬淡的笑容,手中捧著一碗清涼的綠豆湯,看到她醒來,暖著嗓音道:「汐兒你醒了?」
秦月汐怔怔的打量著對方的長相,五官輪廓與自己有七分相似。
而且她還從這個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親切感。
太多凌亂的記憶,因為這個女人的驟然出現,如同翻江倒海般在秦月汐的腦子裡炸開。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緩步向自己走來的女人,帶著幾分不確定,輕聲開口喚道:「娘……」
女子聞言,唇邊的笑意擴大了幾分,走到她面前,將煮得香噴噴的綠豆湯放到一旁的桌上,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汐兒,你這是怎麼了?平日整天都要膩在娘的懷裡撒嬌,如今不過才睡了一覺,居然就露出一副和娘這麼陌生的樣子,該不會是剛剛睡覺的時候作了什麼惡夢吧?」
秦月汐的心底頓時掃過一股涼氣。
這個女人真的是她娘?為什麼會這樣?
在她有限的記憶裡,幼年時是師父柳玄風將她撫養長大的。
師父說,她六、七歲的時候,曾經流落在牙販的手裡,就在要被賣掉之際,恰好被師父看到哭得可憐兮兮的她,起了幾分疑心,這才把她救了出來。
師父曾不只一次問過她,為什麼會流落到牙販的手中?
她根本就回答不出來,只記得當時的情形很亂,一群人在瘋狂奔跑著,她就算閉上眼,彷彿也能看到一片漫天的火光。
對她來說,記憶中的那場混亂,似乎造成了她永久性的失憶。
幸好師父慈悲善良,把她救出來之後,便一直帶在身邊親自扶養,還傳授了她一身厲害的本事。
之後,她遇到赫連璟聿,成了他的妻,並且被冊封為金晟王朝的皇后。
再之後,赫連璟聿親手殺死他們的孩子,傷心之時,她解開了墨妖妖的封印。
為了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在師父的幫助下穿梭時空,去了興啟王朝,遇到了季凌瀟,緊接著,她又在機緣巧合之下到了東月國,遇到了白孤辰。
再然後……
秦月汐看著鏡中只有六、七歲模樣的自己,再看看坐在她身邊年輕又漂亮的女人,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經歷的一切。
如果沒有意外,她想,她很有可能是重生了!
「娘」這一聲娘,她叫得十分用力,並試探的伸手去碰觸對方的身體。
摸得到,而且還是溫暖的。
這個發現令秦月汐既瘋狂又震驚。
重生了,她果然重生了!
很多失去的記憶,頓時彷彿排山倒海一般湧進她的腦袋裡。
她爹秦思遠,是汝州的父母官。
她七歲那年,娘帶著她去孤山寺上香,也不知道是天災還是意外,孤山寺竟然起了一場大火,數百名香客被困在寺內,無處求生。
孤山寺位於汝州西郊的一個山頭,再加上火勢過於兇猛,亟欲逃生的香客早就失去了秩序,你擠我、我踩你,就像是一場生死對決。
娘緊緊抓著她的手,試圖帶著她逃離火海。
可沒想到,寺院裡一根高大的柱子被大火燒倒,她眼睜睜看著娘為了救她,而被砸死在那根柱子下。
當時的自己似乎被那樣的場面嚇傻了,她不知所措的大聲哭叫著,只能任由混亂的人群將她擠出寺外。
由於地勢陡峭,所以當她不小心從山上滾落下來的時候,撞到了頭部,再次醒來時,記憶已經隨著那場不知名的大火,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想到這裡,秦月汐難掩內心深處的激動,一頭撲進女人的懷裡,痛哭流涕道:「娘、娘——」一聲比一聲高亢、一聲比一聲淒厲,彷彿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宣洩內心深處的恐懼。
此時的她,完全忘了自己實際上已經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看著眼前這個不比她大多少的女子,她知道,這個人是她的娘,是生她、養她,在她遇到危險,不顧性命救她於危難的親娘。
女子似乎被她的哭聲和反常舉動嚇到了,忙不迭把她擁進懷裡,柔聲道:「汐兒,你這是怎麼了?莫非剛剛睡午覺時,真的作惡夢了?不怕不怕,娘就在這裡,娘會保護你。」
輕聲的安慰,終於讓秦月汐的心頭泛出了幾分溫暖。
她仰起小臉,看著這張令她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娘,今兒個是什麼日子?」
秦夫人輕輕捏了捏她可愛的小鼻子,笑道:「怎麼睡了一覺,連今兒個是什麼日子都給忘了?昨天還和你爹嚷著說明兒個要隨娘去孤山寺,一起給佛祖上香呢,你爹嫌你年紀小,怕香客太多會把你擠了碰了,所以不准你去。」
「可你這丫頭竟然不依不饒的在你爹面前撒潑打滾,你爹這才同意,明天是四月初八,一年一度的釋迦牟尼誕辰日,孤山寺都會舉辦大型廟會……」
就在秦夫人喋喋不休說著這番話的時候,秦月汐猛然意識到,明天似乎就是她和娘發生災難的日子。
想到此處,頭皮不由得一陣發麻,後背也滲出了一層冷汗。
她緊緊捏著娘親的手,用力搖頭道,「娘,明天咱們別去孤山寺了。」
秦夫人挑眉,「汐兒,一年才有這麼一次大型廟會,而且你之前不是才哭喊著要和娘一起去的嗎?怎麼睡了一覺,又改變主意了?」
秦月汐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這一切。如果她坦白自己是個死過一次的人,娘肯定會以為她腦子有問題,搞不好還會以為她生了什麼怪病。
可是,如果明天真的去孤山寺上香,所有的事情都會按上一世的軌道來走,那麼她和娘很有可能會再次陷入當年的那場悲劇之中。
思及至此,她立刻露出一臉病弱的模樣,無助的依偎在娘的懷裡,氣若游絲地央求著:「娘,我突然覺得身體很不舒服,頭暈、噁心、四肢發麻,而且還心慌意亂的。娘,我明天不想出門了,你留在家裡陪我,好不好?」
秦夫人急忙伸手探向她的額頭,難掩擔憂,「莫非是病了?」
「是啊是啊,娘,我身體不舒服,就想在家躺著,娘,你也別去嘛,留在家裡照顧我,好不好?」
「你這孩子……」秦夫人寵溺的望著可愛的女兒。
「至於那個廟會,今年趕不上,那就明年去,反正你少給佛祖上一炷香,佛祖也不會怪罪於你,佛祖通情達理、愛民如子,大不了咱們明年給佛祖上雙份香就好了。」
秦夫人被女兒這番話給逗得直樂,她原本就是個溫柔賢慧的女子,打從進了秦家的大門,便深受夫君寵愛。
秦思遠是天底下難得一見的癡情男子,秦夫人嫁給他之後的第二年,就生下秦月汐這個閨女。
本來還想再要個男娃的,只不過秦夫人體弱多病,大夫說,如果想要第二胎,難保大人會跟著有危險。
得知這個消息,秦思遠死活不給自家夫人再懷上第二胎的機會。
秦夫人因為自己沒給秦家添個男丁,心底始終愧疚,便三番兩次勸夫君納個側室,好替秦家生個男娃。
可當她提出這個想法之後,不但沒贏得夫君的同意,反而還被教訓了一頓。
在秦思遠看來,不管男娃女娃,都是他的種,就算沒有男丁傳宗接代又如何,秦家有月汐這個丫頭,就已經足夠了。
秦夫人對於夫君的憐惜和體恤相當感動,自此之後,便對夫君和唯一的閨女更加體貼照顧了。
此時,她被閨女哭喊著鬧了一通,一顆心瞬間軟了下來。
看著可愛的女兒,眼角掛著淚滴,她忙不迭好言哄道:「汐兒乖,娘明天哪兒也不去,就在家裡寸步不離的陪著你,好不好?」
見目的達到,秦月汐終於鬆了一口長氣。
也許她真的該和老天爺賭一賭,這一世的命運,會不會如上一世那般,充滿了悲傷的戲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