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蓮淺淺一笑,讓秋水每人打賞一個紅封,尤嬤嬤打賞兩個。
尤嬤嬤見她眉翠唇朱,皓齒明眸,和顏悅色,蓮花兒一般的臉上始終漾著一層淺淺笑意,年歲尚幼,卻氣質寧和。在王府裡見識多了,尤嬤嬤有預感,這一位說不定有大造化呢!
一般小妾進門,頂多帶個丫鬟和兩個箱籠進門,采薇院裡被留下來的兩名侍妾便是如此。史多的是自己挽個包袱被送進來討好寇准的,這次趁著世子妃即將進門,王妃大力掃蕩了一批出門,後院因此乾淨了不少。
寒蓮有母親留給她的陪嫁,一處田莊和一間搾油坊,寧國公府的幾位主子都送了添箱禮,連樞門的毛氏都當著寧國公的面送了一對赤金紐絲鐲子,沉甸甸的,寧國公不由得撫鬚頷首。
而一心想在公公面前洗白的毛景蘭,忍痛送了一支蝶戀花點翠金簪作為添箱禮,寒蓮今日全戴上了,再加上金珠耳墜子,十分體面的進了王府。
寒蓮帶來的二十幾個箱籠已堆放在二進院的小庫房裡,放著平日慣用隨身物品的兩個箱籠先擺進新房,雲雀手腳麻利的一樣樣拿出來擺放好。
尤嬤嬤陪著寒蓮進了新房,因是陪嫁的媵妾,新郎官必須等世子妃三朝回門之後,發了話才能踏進榴花院,因此不用學新娘子端坐在新房的喜床上不能亂動,寒蓮便將整個榴花院逛了一遍,發覺比暖香院大一些,設了一個退步當小廚房,方便燒熱水取用。
新房很寬敞,家俱都是新的,黃花梨萬字紋四柱拔步床,長方香幾、扶手椅,三層的博古架,一對大衣櫃,一對方角櫃,一座四扇松梅圖屏風,梳妝的鏡台嵌鏍鈿描繪人物花鳥,完全仿照千金小姐的香閨來佈置的。
寒蓮喜出望外,一張小臉如盛放的荷花,溫婉怡人。
尤嬤嬤笑道:「王妃極為看重世子妃,所以也不能委屈了您,畢竟您不僅是世子妃的表妹,也是王妃的外甥女,王妃交代要這麼佈置,奴婢便一切照辦,看寒姨娘喜歡,奴婢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
安慶王妃的態度,決定了尤嬤嬤對寒蓮的忠誠度。
(註:套間,正屋後面的小屋。)
寒蓮巧笑倩兮道:「辛苦尤嬤嬤,你待我的好,我都記得。」她早有準備,讓雲雀將一個黑漆螺鈿的小匣子送給尤嬤嬤。
尤嬤嬤推拒再三才收下,打開看是一對梅花金簪,臉笑開成一朵菊花,福身謝了又謝,親自指揮新添的丫鬟幫忙收拾箱籠。
王府宴客,晚上也給她送來一桌席面,其中一道燜蒸鴨子非常美味,寒蓮忍不住多挾了幾筷子。
尤嬤嬤看了笑道:「世子爺也喜歡這道菜。」
寒蓮做出羞怯狀,低下了眉眼。
一桌席面她吃不了多少便賞給屋裡服侍的人吃了。
花廳裡掛著一幅「荷花蜻蜓」的立軸,活潑生動,寒蓮十分欣賞,站在畫前看了許久,研究筆法、構圖,自得其樂。
此時,小丫鬟來報,年姨娘和周姨娘來拜訪她。
終於來了。
其實她倒希望她們別來打探軍情,但她們還是沉不住氣地來了,到底還是太年輕!寒蓮在心裡歎了口氣,朝雲雀使個眼色,示意小丫鬟去請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願她們夠聰明。
年順慈與周吟鸞,原是互看對方不順眼的情敵,時至今日卻不得不連成一氣。
寇准還不是世子時,她們便傾心於他,甘願作妾,誰想到時來運轉,寇准一朝被立為世子,這豈非證明她們慧眼識英雄?年順慈和周吟鸞一時間得意不已,相信寇准更會感念她們的好,自己將成為他心尖上的第一人——兩個人都這麼想,逮到機會就想把對方踩下去,鬥得很凶。
但自願送上門的女人,男人哪會珍惜?地位越高,越多的美女被送進來討好世子爺,采薇院都塞滿了,又另辟了一個院子塞女人,她們一個月能將寇准留在屋裡一夜都不容易,比她們大膽、手段又陰狠的女人越來越多。
好不容易世子要娶親了,王妃心疼自己侄女,將那些女人全發賣得遠遠的,世子爺竟也不吭聲,年順慈與周吟鸞被留下來,自然欣喜若狂,相信寇准心裡還是最看重她們,采薇院又是她們的天下了。
誰知她們每人住的仍是一明兩暗的小小三間房,其他的空房全被清理乾淨,關門落鎖,等待未來有緣人來住。
那些爭奇鬥艷的女人不見了,以為在世子妃進門前,至少能被寇准寵愛一段日子,留下美好回憶,可是沒有,寇准一樣蜻蜓點水般來了又走。
聽說世子妃要陪嫁一名媵妾,她們心想採薇院可熱鬧了,日後三美互別苗頭,死水般的日子必將掀起一點漣漪吧?
令人意外的是,王妃作主將媵妾寒蓮安置於榴花院。
憑什麼?同樣是妾室,憑什麼寒蓮能獨佔一個院子?不僅有兩名丫鬟陪嫁,王妃還派了自己的陪房尤嬤嬤伺候寒蓮,又添了幾個丫鬟婆子,憑什麼特別抬舉寒蓮?
寇准來采薇院時,她們難得有志一同的哭鬧,說寇准偏心,有了新人忘舊人,王府這麼大,她們也要一人住一個院子,有五、六個人服侍。
寇准氣笑了,擰眉道:「寒蓮是世子妃的人,你們有種便去世子妃面前鬧!至於管理內宅事務,由王妃說了算,不高興便離開王府!」
年順慈噤聲,周吟鸞花容失色,寇准拂袖而去。
第六章 寒蓮入王府(2)
到底心有不甘,更多的是恐懼害怕,一名媵妾便將她們打落塵埃,待世子妃進了門,她們豈非要獨守空房?
她們聯袂來拜訪寒蓮,想打探敵情,誰知在院門口便被擋下,說要通報。
尤嬤嬤管著榴花院,真是狗眼看人低。
她們都是良家子,卻出身低微,仗著天生的美麗,不甘心嫁入寒門小戶洗手作羹湯,總夢想著高門大戶的富貴生活,一朝得遇機緣,用盡手段也要進門作妾,心想憑自己的美貌與手腕,定可將男人攢在手掌心裡,要他往東不敢往西……
一旦得償所願,進了王府後院,才知道男人自有外頭的遼闊天地,而女人的生活圈子就是在內宅裡和各種女人打交道,走不出二門,再也沒有自由。
王府雖大,她們真正擁有的只有那一畝三分地。
即使如此,若是世子妃容不下她們,連那一畝三分地都保不住。
她們只能化干戈為玉帛,聯手爭寵獻媚。
進了榴花院,大紅燈籠高高掛,院子裡的盆景花樹傳來晚香玉的甜香,進了花廳,帶著刻意打量的眼神想挑刺兒,但她們還是驚艷了。
她們想過寒蓮必然容貌不俗,但沒想到是一朵空谷幽蘭,妙目含煙,姿若弱柳,猶勝西子三分嬌態,立在多寶格前看著松鶴寶瓶,回眸朝她們一笑,高潔脫俗的韻致,女人見了也心中一跳。
聽說還差一個月才及笄呢,這要是再大幾歲,識得風月,男人不被勾了魂去?
打擊情敵要趁早,趁她尚未形成氣候前。
寇准陪一票哥兒們飲酒作樂,眼見天晚了,明天還要去迎親,安慶王便命小廝扶他回暢"意軒歇息。
他一直住在暢意軒,被立為世子之後也沒有搬進豐澤堂。
明日成親之後,他就要睡在豐澤堂的新房裡,父親母親也希望如此吧,這幾個月忙著將豐澤堂重新佈置、粉刷,整理得煥然一新,大家都希望從大哥意外身亡的傷慟裡走出來。
迎著秋夜的涼風,寇准對月興歎。
沒人知曉,其實他很思念大哥。寇淮,一個被封印的名字,是父親母親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寶物,一碰觸就會痛徹心肺的禁忌。
對花榮月而言,寇淮又代表什麼?
為什麼她歡天喜地的想嫁過來,是真心想跟他過日子,還是捨不下世子妃之位?
不想了,不想了。結髮夫妻,白首到老,他還能退親或休妻不成?糾纏太多,已經沒有意義,如同父親母親那樣含含糊糊地過一輩子才是聰明人。
隔不遠,他瞧見榴花院的燈火,想到今日被抬進門的小美人,卻只能過門不入。
他轉身欲走,有兩名女子恰巧走出榴花院,在燭火映照下,不是年順慈和周吟鸞還有誰?她們去找寒蓮做什麼?一臉的不懷好意。
她們素日針尖對麥芒,今日倒連成一氣了。
寇准臉色微變,故意停下腳步,像是在欣賞秋夜的月色,讓她們與他「巧遇」。
「世子爺!」許是月色太美好,許是自覺打了一場勝仗,自傲出身比周吟鸞高尚許多的年順慈打破溫婉形象,十指纖纖捉住寇准的袖子,目光火熱地仰望著他,「您今日忙裡忙外的,累了吧?到婢妾屋裡歇一晚,幫您按摩,松乏松乏。」娶親前一晚還在她屋裡,正好給世子妃打臉。
周吟鸞哪肯相讓,拉住他另一邊袖子,嬌笑道:「世子爺還是到婢妾屋裡,婢妾的手勁適中,不似某人,端一盆洗臉水都嫌太重閃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