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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上薰(謝上薰)

  毛氏被罵得暈頭轉向,這才知道新人還沒起床,怎麼可能?新娘子進門,多麼忐忑不安,唯恐行差踏錯被婆家人恥笑,頭幾日根本睡不安穩,更何況就算睡死了,陪嫁的丫鬟嬤嬤也不敢誤了吉時,早早便會催促新人起床梳妝打扮。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毛氏忙派心腹嬤嬤去世子居處看看,寧國公被氣得只用了幾口早膳便吃不下,到了辰正,花榮月帶著寒蓮來到正院,準備認親。

  除了自家人認親,寧國公的舅爺、舅奶奶們,花榮信的舅爺們、舅奶奶們都會到,連出嫁的姑奶奶安慶王妃也到了。

  在大廳上互相寒暄,男東女西地坐好了。

  寒蓮依著花榮月坐在最下首,很快的,銀冰走到花榮月椅背後,附耳低聲將最新的消息告知主子,寒蓮支起耳朵也聽到「誤了祭祖的吉時」、「到現在還沒踏出新房」云云,肚子裡笑得直打跌,臉上卻半點看不出異樣。

  寧國公寒著臉坐在上首,身旁的毛氏面上微微淺笑,心裡將毛景蘭罵得要死。

  今天新媳婦若非毛氏女,毛氏也樂得冷嘲熱諷一番,看世子夫婦的大笑話,但毛景蘭是她的親侄女,進門第二天就惹怒了公公,鬧出這樣的笑話來,這不是打她的臉嗎?寧國公氣得狠了,連她一起罵了,她進門好幾年第一次這麼丟臉,氣得心都在抽痛。這事若傳了出去,毛景蘭下面的妹妹們還嫁不嫁人啊?!

  安慶王妃和舅奶奶她們互道近況,寒暄了好一會兒,茶也喝了兩杯,忍不住沉吟道:「難道是我弄錯了認親的時辰?」

  寧國公的臉色鐵青,心裡火苗直冒,若不是怕丟臉,他早就派人直接把花榮信和毛景蘭捆了過來罰跪祠堂。

  毛氏紅著臉笑道:「可能是昨晚喝醉了,年輕人又貪睡,所以……」

  寧國公橫過去一眼,「世子沒有喝醉。」

  他哪裡聽不出來毛氏想把屎盆子扣在花榮信頭上,但兒子是自己的好,一定是剛進門的毛景蘭想施展手段把男人留在屋裡不放,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比毛景蘭更不要臉的!寧國公真後悔結了這門親。

  正妻要端莊賢淑,一個娶不好將禍害三代。

  安慶王妃訝然。花榮月悄悄把事情告訴她,她更加覺得不可思議。榮信一向是穩重的孩子,毛景蘭雖是心中所愛,但也不可能亂了規矩。

  安慶王妃看了毛氏一眼,腹誹,汝陽侯府是一代不如一代,連閨女都教不好。

  男客們頂多心中不滿,女客們則開始竊竊私語。

  寒蓮始終眼觀鼻、鼻觀心地規矩坐著,神態溫婉,嫻靜大方。

  安慶王妃總會不經意地瞄她一眼,心中暗暗稱許。

  第五章  暗中報復(2)

  左等右等,花榮信和毛景蘭終於走進了廳堂。

  花榮信的臉色蔫蔫的,顯然有些頹廢。再強壯的年輕小伙子,一整夜縱慾無度也會腳底發軟,眼下微青,但他作夢也沒想到他心目中高貴絕美的牡丹,竟是個淫婦蕩娃!若非有元帕為證,他真會懷疑她的清白。

  新娘子不都是羞怯、惶恐,像無助的小白兔?誰知一登上喜床,卻是惡狼撲——咳,他才是那隻羊。一次兩次還得趣兒,一整夜沒法子睡就要命了,好不容易天微微亮了,他還記得要祭拜祖先和娘親的牌位,守夜的婆子也在敲門了,他忙催促她下床梳洗,她竟然像蜘蛛精一樣又纏上了他……

  在眾人審度、不善、打趣的目光下,花榮信只覺得抬不起頭來,長這麼大頭一次這樣丟人現眼,偏偏在座的全是至親。

  毛景蘭穿著大紅色的喜服,梳著牡丹髻,珠釵耳璫點綴得十分華貴,看似循規蹈矩地跟在花榮信身後,但任誰也看得出來她腳下虛軟,還要丫鬟扶著,即使抹了脂粉,氣色仍然很差,在座只要成過親的人都看得出來是怎麼一回事兒。

  毛氏臉上的笑容快僵了,還是得笑著,誰教一筆寫不出兩個毛字,只是手上的絹帕早揉成梅乾菜了。

  一位堂嬸笑呵呵的打圓場,吉祥如意的話說得如流水般順暢,大廳裡的氣氛好了許多,雖也不願意在喜慶的日子裡惹晦氣不是?

  在堂嬸的笑語中,一對新人跪在公公婆婆面前敬茶,寧國公訓了幾句家規,賞了他們兩個紅包。

  毛氏則賞了一套赤金頭面,原先打算要上演婆媳情深的熱絡戲碼也免了,反而端起婆婆的架子,「須黎明即起,恭順地服侍世子爺起居……」

  毛景蘭低頭應是,心裡委屈個半死,恭敬地奉上鞋襪。

  給舅爺們敬完茶,得了許多紅包,轉到女眷那邊,大多是給一對珠花或金釵、金戒指,畢竟是世子爺娶親,沒人用銀簪子打發。

  身為姑奶奶的安慶王妃,心裡對毛景蘭很是不屑,還是笑盈盈的給了一支名貴的點翠鳳簪,上頭鑲的南珠比黃豆大,毛景蘭不由得眉開眼笑,奉上兩方銷金帕子。

  花榮信是兄長,自然由花榮月領著寒蓮上前屈膝見禮,拜見新進門的嫂嫂。

  毛景蘭早有準備,給花榮月的見面禮是一對梅花金簪,給寒蓮的是一對梅花銀簪,在她想來已是十分的體面大方。

  花榮月見金簪上頭既沒有鑲寶石也沒有鑲珍珠,不屑地撇撇嘴,跟她賞給大丫鬟戴的差不了些許,回丹鳳院時便順手送給了寒蓮。

  寒蓮悶聲發大財,這種不起眼卻有價值的首飾,拿來收買人心正好。

  那天晚上,花榮信沒有回新房,丫鬟回報說他在書房裡睡死了。

  毛景蘭委屈地伏枕痛哭。新婚三日,丈夫沒睡在她屋裡,她還有什麼臉面?

  乳娘葉嬤嬤在一旁歎氣,原以為高攀上國公府,世子爺對小姐是真心迷戀,婆婆又是自家人,嫁進來定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過日子鐵定舒心不已。

  不曾想,一個晚上而已,便毀了大半。

  從小服侍毛景蘭長大的葉嬤嬤就想不明白,新婚之夜小姐怎麼像變了一個人?雖然午宴過後,毛氏趕來世子院落,把守夜的婆子全敲打一頓,不許她們多嘴,但流言這種事是瞞上不瞞下,主子聽不到,下人間肯定傳開了。

  堂堂侯府千金,貞潔淑女,被傳成蕩婦淫娃,這像話嗎?但昨夜裡,新房傳出的叫床聲一波接一波,葉嬤嬤自己都聽得面紅耳赤,以至於毛景蘭去正院認親請安時聲音都有些沙啞,寧國公看媳婦的眼神滿是嫌惡。

  葉嬤嬤又歎了一口氣,這才剛進門呢!

  毛景蘭抬起臉,兩眼像桃子般腫了起來,拉住葉嬤嬤的手便一通泣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個晚上……身體像火在燒……像吃了什麼藥……渾渾噩噩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葉嬤嬤聽著睜大了眼睛,想到了什麼而手指冰涼。

  「嬤嬤,我說的是真的……」毛景蘭痛哭失聲。

  「奴婢知道,奴婢明白,奴婢相信小姐是謹守閨訓的世家貴女,不會做出有辱名聲的事。」葉嬤嬤面上鎮定地安慰她,聲音卻開始顫抖,「小姐,您方才說昨晚您像是吃了什麼藥而全身火燙,會不會是……」

  毛景蘭停住哭泣,用帕子擦著滿面的淚水,錯愕的目光與葉嬤嬤交錯,瞬間都知道了對方的想法,驚疑又憤懣。

  「可昨晚新房裡的吃食,全是姑姑身邊的趙嬤嬤準備的,怎麼會……」毛景蘭滿臉震驚,身體都在發抖。

  她們連一丁點懷疑寒蓮的念頭都沒有。寒蓮實在太渺小了,況且,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懂什麼?就算有那個心,也不知上哪兒弄藥去!昨晚吃的喝的,全是趙嬤嬤盯著灶上婆子做好了送進新房的,連後來端來的晚膳也是,她們馬上聯想到最後吃的晚膳被下了藥。

  「可是,為什麼?」毛景蘭嘶聲吼道:「她是我的親姑姑啊!」

  葉嬤嬤也很想相信毛氏是無辜的,但實在沒辦法。

  毛景蘭煞白著一張芙蓉臉,聲音異常尖利道:「她毀我清譽,教我失了顏面,對她有什麼好處?難道……她還在懷疑是我害她滑倒小產,所以要這樣報復我?她可是我的親姑姑啊,為什麼不相信我的解釋?!我沒有害她小產……」再一次痛哭流涕。

  葉嬤嬤跟著抹眼淚,可憐的小姐,出生至今加起來的淚水也沒有今天多。

  世上沒有忘憂藥,發生過的事再也無法抹去。毛景蘭即使感覺被雷劈了,前路一片茫茫,不由自主地哀痛萬分,哭得肝腸寸斷,但又能如何?

  淚水流盡了,毛景蘭抬起頭來,面上掠過一道寒光,哭得通紅的雙眼流露出一股煞氣,「我要去找姑姑把話說清楚!我不能白白受了這莫大的冤屈!」她才不要當逆來順受的受氣包小媳婦!她國色芳華,嫻淑高貴,才貌雙全,輕輕鬆鬆便讓寧國公世子繞著她的裙擺轉,如願以償的嫁進來當世子夫人,家產豐厚,身份尊貴,等明年再誕下麟兒,就什麼也不愁了,家裡的姊妹、堂姊妹、表姊妹,誰不是用羨慕又嫉妒的口吻在恭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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