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中,他躬身走到皇太后身旁。
「你好好聽仔細,把話給帶到皇上耳裡。」皇太后下令。
「是。」皇太后轉頭對文俱翔,輕聲道:「文師父,說吧,他是皇上的心腹。」文俱翔側身,對著皇太后和汪公公娓娓說來。
「壢熙中的毒叫紅凝香,那是一種花,花瓣紅艷如血,花形與玫瑰不同,但花瓣形狀顏色相似,泡水觸膚,會使人精神鬆弛、昏昏欲眠,全身力氣盡失,之後毒物積存在四肢,一個時辰友右,中毒者全身武功盡廢,卻不至於失去生命,是武林人士經常使用的毒物。」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兩名宮女應是把毒物下在洗澡水裡,使得壢熙無力反抗,以至溺水失命。不過我剛剛把過他的脈象,氣息尚且平穩,只是他在水裡待太久時間,我擔心他醒來之後,腦子會——」皇太后猛地一驚,急問:「會變成癡兒?」他拍拍皇太后手背,安慰道:「不要太擔心,等壢熙清醒之後再看看,溺水那麼久還能活著,已經是一種奇跡。」只不過,可惜了他那身武功,看見黑色血水那刻,他的心就涼了,那孩子是個馳騁沙場的英雄,失去一身武藝,誰知道,會不會就此灰心喪志?
皇太后滿面愁容,倘若壢熙無法肩負國家重任,那麼放眼過去,十幾個皇子裡面,誰還有能耐?
閱熙太實心眼,無法駕馭群臣,務熙對大位無意,否則不會選擇偏安梁州,其他幾名成年皇子,不是性格怯懦便是昏庸愚昧,至於壅熙——雖有些才智手段,性格卻乖張舛戾。
那孩子被雲嬪給養壞了,他待下人如對待狗,順他心者和,不順他者,便想盡辦法斷人生路,氣度不足、胸懷狹隘,國家交到他手上,等於提早宣告大燕的敗亡。
這個大燕不是她韋家的大燕,是天下百姓的大燕,她絕不容許朝堂上出一個暴君。
憂心忡忡時,屋裡傳來一陣窸窣聲,汪公公喜道:「大皇子醒來了!」皇太后鬆開眉目,走往內室,見壢熙正掙扎著要起身,汪公公急忙上前攙扶。
「慢點,大皇子,不急、慢慢來。」他一面說,一面讓壢熙緩身坐起,靠在牆背上。
安頓好後,汪公公隨即退下幾步,讓皇太后和文俱翔上前。
他們分別坐在床兩邊,一個用關愛眼神望著他,一個抓起他的手,細細把脈。
有了附身啞婆婆的經驗,再次從另一度空間轉回人世,黎慕華並無太大的訝異,尤其這回附身的對象是龍壢熙,更沒有適應問題。
他已經清醒很久,在一堆御醫討論龍壢熙的死因時,他就已經有了知覺,只是手腳難移、眼不張,運動神經好像被人活生生從中間扭斷,導致大腦和軀幹分家,誰也指揮不了誰。
突然,一股暖意自腕間向上攀升,那是小說裡面常提到的氣功嗎?太神了!
黎慕華下意識抬眼,望向眼前的男人,頓時吃驚不已——他再猛地望向坐在他另一邊的女人。
包神的事件發生了,他們、他們就是戴了銀白包假髮的劉雪華和劉德凱嘛!
「劉雪華」的臉色紅潤、氣血充裕,穿著一襲華貴的錦袍,若除掉那頭白髮,她看起來就像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
而「劉德凱」臉上半絲皺紋都沒有,他雙目炯炯有神,雖然只穿著一身簡單的青色衣衫,卻絲毫掩不去與生俱來的貴氣。
這對熟齡金童玉女,怎會雙雙出現在這裡?
「壢熙,有沒有什麼地方不適?」劉雪華拉起他的手,急切問。
劉雪華的關心很真切,她的眉毛糾結,眼底浮起淡淡的憂心,憑他多年商場上打滾培養出來的識人能力,雖然他不知她是誰,但他認為她值得相信。
他點點頭說:「我很好,只是——對不住,請問您是——」他的問句嚇壞了汪公公和劉雪華,乍驚之後,劉雪華望向劉德凱,眼波交會間,他們傳達著外人不理解的密碼。
劉德凱拍拍劉雪華的肩膀,給她一個安慰笑容,她見之,展眉。
黎慕華細細觀察兩人,心想:他們互動親密、行為有默契,關係應該與眾不同吧。
劉德凱湊近壢熙,先看看他的眼神,他的眼神清澈透亮,無一絲混沌,照理,應該沒有傷到腦子,可為什麼——他讓壢熙吐舌一觀,再翻翻他的手腳看看剛剛銀針插入的地方,細細地把他從頭到腳研究過一回後,問:「你知道自己是誰嗎?」龍壢熙是溺斃的,你要裝失憶、裝弱智都行,反正你也知道嘛,大腦是種很奇怪的組織,缺氧那麼久,會怎麼樣,別說古時候的醫術,就是現代醫生也說不准——童女的話在耳邊響起。
失憶雖然很老梗,但對黎慕華而言,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至少能夠讓處心積慮的皇后和壅熙暫歇動作,他才剛穿越過來,可不想幾下子就死回去,而且還死得不明不白。
黎慕華的眼光在兩人臉上流轉一圈,緩緩搖頭。
他一搖,搖出劉雪華兩顆豆大淚水,他心想,果然是最佳女主角,淚水供應量很充口也。
文俱翔沉吟了下,他望著壢熙好半晌後,輕輕一笑,說了句假話。
「沒關係,忘記就算了,我來告訴你,你是我的徒弟,我是你的師父。」徒弟?黎慕華猛地皺緊眉頭,什麼時候龍壢熙有個師父,怎麼從來沒聽茵雅提過?之前,他已經探聽過許多關於壢熙的事,可所有的訊患當中,都沒有師父這回事啊?
劉德凱是教他唸書的師父還是學武功的師父?慘了,別說武功,就算唸書——那些詩詞古語,他半首都背不出來。
硬要他背?好啦,勉強問兩首幼稚園級的,什麼紅豆生南國、床前明月光的,還應付得過來,再深入的,他可就要大喊三聲童女、童女、童女了。
可是——為這種小事把她叫出來,他敢用項上人頭打賭,她絕對會找機會惡整他一頓,他可不希望之後自己醒來,發現自己出現尿失禁或不舉的問題。
他想得太專心,忘記應該隱藏自己,也因為他過度信任「雙劉」與龍壢熙非敵是友,以至於輕易地洩露心情。
黎慕華每個皺眉擰目的表情盡落入文俱翔眼底,不問了,他已經得到所要的答案。
他輕輕一哂,握住壢熙的手,說:「不要擔心,失憶這種小事還難不了為師,過幾天師父便搬進王府,好好替你醫治。」醫治?他能醫得了失憶?!
現代醫生都沒把握的事情,他講得好像切蘿蔔,嚓嚓嚓,三兩下輕輕鬆鬆,他還真當自己是怪醫黑傑克?醫得好才真有鬼呢。黎慕華忍不住輕揚眉尾,帶一點挑釁、一點的不以為然。
這號表情,讓文俱翔更加深信自己的臆斷。
黎慕華看著劉德凱輕拍劉雪華的背,柔聲說道:「沒事的,有我在。」用這種口氣說話,難道劉雪華是他的情人?
「皇太后,宮裡不安全,請喚外面的宮女太監進來,讓他們服侍大皇子回府。」劉德凱說。
皇太后?!劉雪華竟然是皇太后?那個和皇帝「母慈子孝」的皇太后,可以壓制壞皇后的皇太后?
他忍不住再多看她一眼,這皇太后未免太——太年輕了吧?
不過依她對自己的態度來看,這位皇太后應該是站在壢熙這邊的吧,既然如此,未來他可就有座大靠山了。
劉雪華是皇太后,那劉德凱呢?不會是太上皇吧?
不可能,歷代皇帝哪個不是死了老爸才能繼承帝位?那這個劉德凱到底是誰?
「碧玉。」皇太后叫喚跟隨在身邊多年的宮女,現在誰都不能信了,她只能相信自己人。
不久,外頭進來一名年約二、三十歲的宮女,她低眉進門應喏。「奴婢在。」
「你領一干宮女服侍大皇子更衣,再讓三順領百名侍衛,護送王爺回府。」
「是。」劉雪華——呃,不,是皇太后,她走近壢熙,輕撫著他的頭說:「回府好好休養,這段日子,旁的事別想太多,知不?」
「知道了,謝謝皇奶奶。」黎慕華點頭應下。
語畢,皇太后把帶來的人全留給壢熙,和文俱翔一前一後緩步走出詠月樓。
臨行前,文俱翔停下腳步,對汪公公說:「你去回皇上,就說大皇子傷了腦子,已經不認得人,需要一段時間休養,不必傳太醫,我會入住王府為他調理身子。」汪公公看一眼皇太后,不確定該不該把這位文師父的話傳給皇上。
皇太后明白他的心思,發令。「文師父怎麼說,你就怎麼傳話。」
「是。」汪公公低身,退開。
兩人緩步走回燾安宮,行進御花園時,皇太后忍不住停下腳步,擰眉歎息,仰首自問:「這可怎麼是好,壢熙連人都認不得了。」文俱翔看看左右無人,湊近皇太后低聲笑道:「阿甘,你放心,壢熙腦子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