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難道她是……
撫著狂跳的心,他再慢慢靠近,已經走到她背後了,她還是沒發覺。應該不是他想的那個人,否則不可能一點警覺心都沒有。
但是她的高度和沒穿靴子的御凌一樣高,是她嗎?
他看不清,誰能拿盞燈來?
就在著急的時候,她轉過身來,一下子就撞進他的懷裡,這一撞撞得不輕,可是她還是沒發出聲音來,原來是那個黑臉的啞女僕。
他的心一下子滑落谷底,不是他想的人,他怎麼又胡思亂想了!
青艷不是說了,如果御凌沒死,她為什麼不來見他?為什麼還要裝死?
他真的是瘋了,疑神疑鬼的瘋了。
「你是那個啞女僕嗎?」他出聲問。
看到黑影大力的點頭。
「你在這裡做什麼?」
她飛快的比著他看不見的手勢。
「你會寫字嗎?」
這下她不知該怎麼回答,她掙扎著想,如果說不會,他就不會再繼續和她說話,天知道她有多想和他談話,多待一刻就是一輩子的回憶,她多捨不得就此離去;但是說會,又會讓他起疑,為什麼一個女僕會認得字……
這樣會不會又洩底破壞她精心策畫的這一切?
也許小心一點,不要讓他摸到她的左手,應該就不會露餡。
她點一下頭,拉起他的手在他手上寫一,表示只懂一點點。
「懂一點?好,那就沒問題。我想問你,你家的少爺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唉,怎麼一下子就問這種問題。
她再寫一個八字。
「八月……」
那就對了,中迅是在十一月和青艷有關係,在八月生下雙生子。
原來真是中迅的孩子,不是他的……可是為什麼長得那麼像御凌?
「唉……我真是癡人說夢,怎麼會認為是御凌生的呢?真的是瘋了……」他開始自言自語,「我何能何德能擁有那樣的孩子、擁有御凌?定是前生虧欠御凌太多,這世才要用傷心還她……」
他不再理會她,轉身朝花廊而去,邊走還邊搖頭無奈地笑著。
「定是前生負她太多,今世才要用傷心還……用傷心還……」
她的心窒了一下。不是,不是的,是她太無情,下世定要還他,十倍地還他。
她急急的跟上他,拉住他的袖子,用手指著他的房。
但他沒轉身,用力一甩,甩掉她的拉扯繼續往前走。
「下去吧,我不需要人服侍。」原來他以為她是被派來服侍他的僕人。
他越走越快,還喃喃地念著:「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那是詩經裡的葛生,是悼念亡者的詞語,弘胄在感歎漫漫歲月極難挨過,只有等自己百年之後與她同穴,才是他最終的安眠處。
這是一首流露出極度哀思的詩……
她僵在當場,整個心像失去力氣般無法再跳動下去。
該死!她真的該死!她握緊雙拳想止住顫抖,可是卻止不住。
她怎麼這樣冷血!管它什麼問題,唯有相守在一起,才能解救他們兩個的苦,她何必讓身外的問題,阻擋他們在一起的可能!
為了深情的他,她什麼都可以忍,只求不再分離,為了愛什麼都可以放棄!
她太愚笨了,只要兩個人相守在一起,有什麼事解決不了?
她想通了,為了他她什麼都可以不要!
再也忍不住,不能忍、無法忍,她向他奔去,緊緊地從他背後抱住他,把臉埋進他的背。
他停下來,低吼:「放開!」
她哽咽著還來不及發出聲音,他又說:
「本王最恨主動送上門來的女人!放開!」
她楞住。什麼?
他最恨主動送上門來的女人,那是指她從前做的事嗎?
她張大嘴。啊……真的嗎?他恨主動的女人?
他大力的掙開她的雙臂,回頭朝她說:「請自重,本王不是誰都可以亂碰。」
她快速地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寫下:「我醜?」
「不!」他把手伸回去。「再美再醜都不是我要的人,我只要一個人……哈,我真的是瘋了,何必向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丫頭解釋。」
他隨即又邁步走,但是她快速地跳到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讓開。」他低聲說道,聲音裡有著不悅。
她一個動作想把他的頭扳下來親吻,沒想到他硬挺著不為所動,就僵在那裡。
「本、王、說、過、不、要、碰、我!」
他伸手把她推到一旁,走開。
真的嗎?這二年真的沒要過別人,沒讓別的女人碰過?
她可是知道男人會把發洩和愛分開,不會像女人一樣守貞。
她也生起氣來了。好,就讓她看看他有多討厭女人的碰觸。
她邁步跟著走,他停,她也停;他走,她也走,決心要和他槓上。
弘胄知道他可以結束這場鬧劇,可是不知怎的,他竟然不想要它結束,這樣一定一追就好像……過去御凌惡整他時的感覺。
多美好的往日時光,現在的感覺就像那時一般,御凌非要整到他不可,絕不會放棄。一直要等他開口說放棄或承認失敗,御凌才會開懷大笑的放過他。
就像有一次,她和他打睹他不敢在妓院過夜,當時他並不知道她是女人,看著她常常到妓院偎紅依翠,年輕氣盛的他不想承認自己沒那個膽子,於是硬和她睹上了,相偕到妓院過夜。
御凌還故意派當時的花魁青艷來誘惑他,也就是那一次的狼狽,讓他記住青艷的舉止神情。當時他答應給青艷一百兩黃金,買她的合作,只要她安靜的上床睡就給。
沒想到青艷答應了,但御凌還是沒放過他,半夜摸黑進來檢查,讓她發現他坐在椅子上睡覺,沒和青艷躺在床上翻雨覆雨,因此他就輸給御凌一百兩黃金,讓他損失慘重。
當時他惱羞成怒的問她:「幹嘛這樣整我?一定要我上妓院才甘心。」
「我就是要看你是真君子還是假斯文,真能不對眼前的美色起心動念嗎?」
到後來他才明白,雖然他輸了二百兩黃金,但實際上他是贏了,他贏了御凌的心……
想到這裡,他的嘴角微揚,胸膛漸漸暖和起來。所以他任由她這樣一個走一個追的來到後花園,又轉回他暫居的客房前。
很奇妙的,他所有的沉重,都在這樣的追走之間消失……他的心穩穩的越來越輕鬆,心情漸漸地平靜下來,不可思議……真的不可思議。
站在房門前伸手要推開門。他想知道,這個婢女再來要怎麼做。
跟他進到房裡?那他要不要讓她進門?
才想到這裡,他就猛然一驚。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他竟然會想讓這個女人進到自己的房裡,在御凌的牌位就在不遠處看著他的情況下,讓她進到他的房間?!
他是怎麼了……低下頭來閉上眼,他握緊拳,恨不得打自己一拳。
「你可以走了。再不走,別怪我喊人來讓你難堪。」他冷冷地說。
沒料到她竟衝過來抱住他的背後,猛搖頭。
「要你!」她在他胸膛上寫。
他倒抽一口氣。這情景好熟悉,熟悉到就像御凌在他胸膛上寫字!
這讓他無法下手推開她。那感覺……那感覺就像御凌回到他身邊……
他咬緊牙,告訴自己不可能,這是不可能,御凌已經死了!
她的手往上撫摸,伸進他的衣內,貼上他的皮膚。她的手竟然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燃起熱度讓他輕顫。
她感覺到他全身僵硬,以為還是無法讓他激動,於是更加肆無忌憚地摳上他胸前的豆子……這下他發起抖來了。哈!成功了!
「你!放──手!」他發起狠來,用手肘尖將她往後推開。
她像皮球一樣反彈回抱他,快速地寫下:「要你!就是要你!抱我!」
他幾乎氣絕。
但那個抱字讓他滿腔的怒意立刻消逝無蹤。
還是少了向上的那一撇……
他晃了一下,渾身顫抖、呼吸急促,趕緊扶住門框勉強站住,撲天蓋地的狂喜將他淹沒──是她!是御凌!她沒死!她就在他身後……
淚就這樣不經他允許地、私自竄逃出他的眼眶。
他緊緊閉上眼睛,忍住酸到無以復加的鼻腔,兩手死命的抓住門不放,然後全心全意的感受他身後的軀體熱度……
她沒死……她沒死,感謝老天爺,他收回所有的詛咒。
御凌被他的搖晃嚇到。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她擔心的摸上他的心。還好,還在跳動著,沒被她給害死。
摸著摸著,她的手觸到一樣東西,啊……是她的芙蓉玉扣!
他把它貼身戴著,就貼在他的胸口上……她激動地觸摸著它,它的表面十分光滑細膩,像是久經撫摸之後產生的結果。
這芙蓉玉扣的背面是凸起的線孔,戴在胸前壓到時會疼痛不堪,他竟然把它當成玉墜來戴!
原來他真的沒說謊,沒有別的女人可以取代她,她就化身為玉扣抵在他的心口上啊!
她的眼淚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流下。她的頭抵著他的背,雙手緊緊的抱著他,再也不想放開,再也不……從現在起,這生就要完全無悔的為他忍受一切……當他的奴隸都不會在乎,何況是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