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對方這麼入戲,林憶珊也發揮幽默感,故作正經說:「不,我不能破壞你們寶貴的友情,我寧願選擇孤獨。」
「噢∼∼你真是太溫柔了,難怪」eo一直忘不了你。」大衛搖搖頭,語氣感歎。「我猜你不知道,他每次遇到一個可能發展的對象,就會拿她們跟你做比較,結論則是那些女人都不怎麼樣。」
「閉嘴!」趙永倫怪自己誤交損友,簡直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林憶珊只是微笑,並不相信這番說詞,大衛顯然是個愛說笑的人,或許聽趙永倫提過一些從前的事,就自以為浪漫的渲染了起來,沒關係,這樣也挺讓人安慰的。
「大衛,你這次來出差應該很忙吧,快點去工作!」任憑多年深厚交情,趙永倫不能再容忍這傢伙放肆下去。
「我不忙,我是來度假的,你搞錯了。」大衛對他眨眨眼,賊笑得很明顯。
「不管怎樣,請你立刻離開我的視線。」趙永倫親自替他開門,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雖然被人驅逐,大街心情仍是相當愉快,拋給林憶珊一個飛吻。「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Bye∼∼下次見。」她不介意再看到這個人,他讓空氣都變成耀眼的橙色,多好。如果用顏色來形容一個人,趙永倫應該是藍色,而她是灰色吧。
門一關,剩下他們兩人,氣溫霎時陡降,沒有諧星沒有潤滑劑,他們之間乾澀得說不出話。
「不好意思,我這個朋友有點瘋狂。請坐,請用茶。」趙永倫身為主人,理當招待客人,他雖不想表現得太客套,卻也找不出親近的方法。
兩人隔著一段有點誇張的距離,各自坐在沙發一角,端起已變溫的龍井茶,緩緩喝了幾口,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多麼乾渴。
她想起此行任務,只得勉強自己開口:「是這樣的,我們全公司上下,都很期待貴公司的回答,所以派我來瞭解一下,如果有什麼需要再做溝通的,請儘管說。」
她的說詞如此公式化,他也好不到哪兒去。「抱歉還讓你跑一趟,事實上我們的研究團隊已經有了結論,下個月完成報告後,就會召開記者會,宣佈投資飛躍網路的計劃。」
「真的嗎?多謝。」太好了,這下她能回去交差了,否則蔡老闆大概會要她的人頭。
沉默忽然降臨,既然公事說完了,兩人還有什麼好說?但若就這樣結束,似乎又有點失禮?
他努力地想了想,終於找到一個有關聯的話題:「對了,你們公司的網站設計做得很活潑,使用方式也平易近人,我看過你的交友檔案,但是你不太合作,從來不回應別人的留言。」
多年來,他始終留意她的動向,當然妹妹也提供了他不少消息,像是她推甄上了第一志願、高分考上研究所、進入網路公司上班等等,他從未遠離她的世界,仍默默替她開心、給她祝福。
「呃……這……」她頓時覺得好糗,心想不會吧,他怎會特地去看她的檔案,那些資料她都亂填一通,還有那些留言都很蠢耶!
「為了更瞭解你們的運作,我也登記了一個檔案,不過我沒上傳照片,我的匿稱是西瓜汁學長。」
「這名字……很特別。」她明白其中涵義,卻得假裝不懂。當年在游泳池畔,她給他送去的就是西瓜汁,後來他要求她別叫少爺,要叫學長。那些回憶多甜蜜,但她選擇深藏心中,真的沒必要再提起。
他的試探得不到正面回應,心想或許她早已淡忘,而他也無法強求,於是氣氛又轉為低迷。
靜默中,他望向落地窗。「外頭下雨了,我送你。」
「不用了。」她打算搭公車回家,慢慢的晃蕩、靜靜的沉澱。
「我一定要送你。」他渴望為她做點什麼,即使只是這種小事。
「真的不用。」她不願他這麼做,她已不是他的女友,不用他送她回家。
「這麼久沒見,我們別爭也別吵了,好嗎?」他低沉笑了,對她那倔強表情又感慨又懷念,記憶中就是這張驕傲的小臉,讓他魂牽夢縈了許多年。
他的笑聲迴盪在她心頭,不禁點了個頭,她無法對這笑容搖頭,當初她曾勸他要多笑,女孩子看到他笑一定難以拒絕,看來他是有聽進她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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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絲飄揚,趙永倫打開雨刷,很快能看清眼前方向,如果人心也這麼容易看清楚該多好,此時他和她不過三十公分的距離,怎麼還像是隔著三千萬公里。
難得坐上高級轎車,林憶珊應該覺得舒適,但她渾身不對勁,現在情況是怎樣?電台的DJ莫非都有讀心術?居然放起一首這樣的歌——
「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兩人越發沉默,簡直心跳快一點都能聽得到,明明路程就不長,她卻坐如針氈,甚至想跳車。
「對了,你母親這幾年來好嗎?」他試著打破僵局。
「嗯,她除了做家庭代工,還去參加社區活動,很會安排自己的生活。」
他點點頭,掙扎片刻,才讓自己問出最想問的問題:「你呢?你好嗎?」
「我當然很好。」她回答得太快,有點虛張聲勢。
「這十年,我寄了一些禮物給你,很抱歉,沒有遵照當初的約定。」
「喔∼∼原來是你寄的。」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暗自佩服自己的演技。
「都是些很無聊的禮物,如果留著佔空間,你可以丟掉。」
「那些東西不適合我用,所以我都送人了,還有你給我的那台電腦已經壞了,我就交給垃圾車回收。」如果說謊會下地獄,她應該已經身在其中,只有老天明了她內心的煎熬。
「喔,那很好。」最後一絲星光也滅了,夜空中只剩讓人窒息的黑暗。
車子開到巷口,他們約會的老地方,也是最後分開的地方,他踩下煞車,現在還能說什麼?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她,而他獨自留在原地,還要等下去嗎?
「謝謝你送我,那我先回去了。」她禮貌致謝。
「還不到三十分鐘呢!」他忽然說。
「什麼?」她隨即會意過來,當初他們總在這巷口說半小時的傻話,到了十點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他沒看到她的表情變化,只是望著窗外雨滴,猜想可能她已雲淡風輕,什麼都放下了,只有他還守著這些點點滴滴,在心冷的時候獨自取暖。
「沒事,這兒有把傘,你拿去用。」無論如何,他總不捨讓她淋雨。
「不用了,再見。」她不能再欠他,即使只是把傘。白娘子就是借了把傘,跟許生一場歡愛終是空,落得被鎮在雷峰塔下的命運。她什麼也怕,什麼也不敢要,只躲在自己安全的小世界。
看她轉身跑進雨中,他遲疑著是否該追上去,他有一個送傘的好借口,卻沒有勇氣去觸碰過往的傷痛,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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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趙永倫開車來到海邊,他沒撐傘,讓雨絲灑在他臉上、身上,也許可以洗去一些感傷。都三十歲的男人了,是不該那麼天真了,人家都往前大步走遠了,他還癡癡等什麼?
當初那家餐廳已經結束營業,門口貼著「頂讓」兩字。他望著那張紅字條許久,心想也是,餐廳可以頂讓,心中的位子也可以,換個新人或許有新氣象。
雨中一切都是朦朧的,就像往事,總帶點不真切的感覺,他腦中常浮現一幅畫面,他們在這間餐廳譜出定情之吻,那晚的浪花聲一直沒離開他的耳畔,每當夜深人靜,他會想起當年的他和她,以及那段夏日的回憶。
告別時她說不要再有聯繫,從此兩人真的斷了音訊,各自悲歡各自離合,但他就是無法把她忘懷。雖然他嘗試著去戀愛、去交女朋友,但走遍世界各地,不管見過多少美女,他始終找不到像她這樣的女人,明明很柔弱卻又表現得堅強,在溫順底下卻又藏著傲氣,有如萬花筒讓他看不分明。
究竟她的真面目是什麼?為何讓他始終牽掛在心頭?他不由自主地想疼惜她、想瞭解她,可惜總找不到迷宮的入口。
雨勢漸大,他抬起頭讓雨水沖去,告訴自己忘了吧。既然她連那些禮物都不願保存,既然她淡漠得像兩人不曾相愛過,他還守著這些回憶做什麼?
夜深了,他開車回到市區,他買了一戶大樓住宅,住在最頂樓可以看到繁華夜景,但他很少欣賞,怕萬家燈火顯得自己更寂寞。回到住處後,他洗了個澡,倒了杯白蘭地,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