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戚小衛被顛得難受,不住呻吟。
「你撐著點,別吐在我身上。」冉歲寒扶著穩住她。「我可不想這身好看的衣服上再加東西。」
「你穿這衣服……是很好看沒錯……」
「什麼?」她剛才那算是在稱讚嗎?聽錯了吧。
戚小衛身一斜、頭一歪,整個人靠向他,枕著他堅實的肩頭。
「你……跟我出來……幹麼?」她咕噥道。他怎麼捨得丟下那麼一個大美人?
「我本來就要出來找你一起回去的。」豈知才一開門,她便自己「送上門」來了。
「幹麼一起回去?」她抬眼貼向他近在咫尺的臉。
奇怪,馬車裡明明黑漆漆的,可是她卻可以把他的臉看得好清楚喔!
「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她喃喃,似乎覺得他的話很奇怪。「呵,你怎麼不放心我了?」
「一個姑娘家人夜還在外頭遊蕩,當然危險。」他沉聲道,思緒開始受到些許干擾。昏暗中,她帶著酒味的氣息輕吐在他臉上,他感覺她熱熱的唇辦就快要貼住他的臉頰。
「姑娘?」她出乎意料地輕笑出來,彷彿他講了一個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我不是啊。」他也都笑她像男人,不是嗎?
「你是。」
「我不是!」她執拗道,傻氣賭氣。
「你就是。」
「我不……呵,好啦,看你這麼有誠意的分上,我是啦!」她衝著他傻氣一笑。
她真的醉了!冉歲寒翻了翻白眼,不由佩服起自己的好耐性,原來她喝醉之後會變得這麼愛說話,且是會帶人兜圈子迷路的那種,有理說不清。
「也對……就像你長得像女人一樣娘娘腔……可終究也是男人……」也會上萬花樓找大美人開心。思及此,戚小衛頓覺胸口緊窒,又想吐了。
「戚小衛!」
「嗯?」幹麼突然連名帶姓喊她?
「再也不准說我娘娘腔,我不是」
「你是啊。」明明長得比女人還美,有時真的很令人嫉妒。
「我不是!」口氣認真嚴肅。
「你是……呵,好啦,你不是!」她摸黑摸他的臉,像平日哄小侄兒戚護松那般。
「還有——」
「什麼?」
「我不是護兒!」
「呵呵,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啊,你在說醉話喔?」她反過來取笑他。半晌,發現了他的沉默,才皺眉道:「幹麼板臉?」
「我沒有板臉。」只是忽然有點在意起她對待他的態度。
「你有,我看得到。」黑暗中,她就是知道他板起臉。
戚小衛等了老半天,沒等到他再搭腔,酒意再加上長期積壓的在意情緒,她忍不住鼻間一酸,悶聲問:「你為什麼老愛對我生氣?」
「我沒有對你生氣。」只除了今晚看到她和其他男人一起喝酒,確實讓他很火大。
「你有,你老是不對我笑。」她指控道。
「我沒有對你笑嗎?」
「你那是『取笑』!你說你哪次是真心誠意對我笑了?你對其他姑娘就不會這樣……」她像個委屈的孩子般說道,竟抽噎起來。
「喂,你哭什麼啊?」他皺眉。
「你真的……對我很壞,你知道嗎?」淚水不斷滾落面頰。
冉歲寒沉默著,對戚小衛的反應和半醉半清醒的話感到驚訝,這是頭一次他強烈意識到,原來她一直在意他,在意他對她的一言一行。
「喂,我說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又等不到他回答,她抬起頭,捏住他的雙頰,用力拉扯,激動道:「有時候我真的對你很生氣,很生氣,你知道嗎?真的都快要被氣死了——」這傢伙說話與不說話,都有辦法讓她冒火。
「我知道。」他從沒見過她哭,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竟不由歉疚起來。
在十五歲遇到戚小衛之前,他的性子其實比較安靜少言。
他是冉家的獨子,由於父母早逝,從小與三位姊姊相依為命,他的童年幾乎不曾有過玩伴,戚小衛的出現對他而言,其實很新鮮。
他喜歡看她凡事精力充沛、興致勃勃的樣子,他的心情通常也會跟著好起來,只是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每每見到她,就忍不住想逗她,故意跟她唱反調,欣賞她火冒三丈的模樣——
「瞧,你也承認了你對我很壞……」她滿意地鬆手,可並沒有得勝的喜悅。「你以後不可以……對你娘子像對我一樣……這麼壞……知道嗎?」想到他會有成親的一天,她胸口就更難受得緊。
馬車震顛,戚小衛癱軟的身子一路向下滑,冉歲寒伸手摟住她。
「你又不回答了……」她緊貼著他,眼皮漸沉。「到底知不知道啊……」
「知道了。」他低應了聲。「你喝醉之後真的很黏人,你知道嗎?」
馬車在暗夜中達達前行,戚小衛睡意漸濃,呼吸慢慢規律平穩,而冉歲寒心情卻漸漸複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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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衛,到家了。」
馬車在戚家後門停妥,冉歲寒拍拍戚小衛的臉頰,想喚醒她。
「嗯……」她掀了掀眼皮,換個姿勢,側身更用力抱住他,再度沉沉睡去。
「小衛。」他再用力拍她,想拉開她的手先行下車。
「嗯,到家了……」戚小衛緊緊環抱住他,糊里糊塗「黏」著他一起滑下馬車。
冉歲寒有些啼笑皆非,模仿平常戚小衛最常打的暗號,果然最靠近後門奴僕房裡,一位臉戴半邊面罩的老僕即刻前來開門。
「小姐——冉少爺?」
冉歲寒示意黑石伯噤聲,他可不想在此時驚動其他人,尤其是她的三位哥哥。他們如果瞧見她這樣,定會第一個殺了他吧。
「小姐喝醉了?」黑石伯驚訝道。「小豆子人呢?」
「他還沒回來嗎?」冉歲寒也有些訝異,自從那片混亂之後,他一直沒瞧見小豆子,他以為他和小衛失散,酒醒後應該會自己回來。
「這死小子,回來看我不剝他皮才怪!」黑石伯咕噥道,伸出手想接過戚小衛,但她卻執意抱著冉歲寒,怎麼都不肯鬆手。「小姐?」
「嗯……」她死命抱住冉歲寒,將臉往他胸膛埋,整個人幾乎是黏在他身上。
冉歲寒有些無奈地看向黑石伯,黑石伯則感覺此情此景似乎不太尋常。怪了,小姐什麼時候這麼「黏」冉少爺了?
「小姐今晚一直這樣?」
「嗯,一直這樣。」看樣於他必須「親自」送她回房了。
歎口氣,冉歲寒護著戚小衛往靜園方向走去,她緊緊抱著他,半夢半醒地黏著他往前走。一跨進靜園,即見赤顏神情焦急地迎了上來。
「衛姊姊怎麼了?」她緊張道。
「醉了。」
「什麼?你帶她去喝酒?」赤顏不可置信,伸手就要扶過戚小衛。
「你覺得可能嗎?」冉歲寒無奈反問,她上頭有三個哥哥頂著,他還沒那麼早想自尋死路。
赤顏雖覺狀況和氣氛有些不同以往的古怪,還是鎮定地對戚家最資深的管事說道:「黑石伯,您先回去歇著,放心,衛姊姊交給我就行了。」
「真的沒問題嗎?」黑石伯顧忌地看著冉歲寒一眼。雖說他是親家小舅爺,身為下人不便說什麼,但小衛小姐可是他從小帶到大的心頭肉,他第一次瞧見她喝得醉醺醺地回來,自然心疼不捨,但他也明白小衛已經不是小姑娘家了,在這種狀況下,自然是由赤顏來照顧會比他這個老頭子來得適合。
「衛姊姊,來,咱們回房了。」赤顏哄道,用力想掰開她抱著冉歲寒的手,卻得到她的強力反抗,好似有人要從她手中搶走她最寶貝的東西似的,反將冉歲寒抱得更緊了。
「她為什麼一直抱著你?」
「問得好,我也想知道。」眼見戚小衛就是不放過自己,冉歲寒也是驚訝又無奈。他不確定洪麟有沒有在酒裡下些什麼,但她這行為很明顯是不正常的。「拿個錐子來把她敲醒,直接問個清楚如何?」或許這才是最快的脫身之道,再耗下去,他們三人恐怕就要站在走廊上吹一夜冷風了。
「先扶她進房再說吧。」赤顏說道。
事實上不用扶,冉歲寒只要移動腳步,抱著他的戚小衛就算是在睡夢中,也能跟著移動腳步。
一跨進房後,戚小衛微微睜開眼,半夢半醒道:「赤顏妹妹……」
「衛姊姊,來,上床躺著。」想拉開她的手,仍然是無功而返。
「赤顏妹妹,我跟你說,我快輸了……」她含糊呢喃。
「什麼輸了?」
「他要娶妻了……」
「誰要娶妻?」
「還會有誰?就他啊……」
「你是說我嗎?」
冉歲寒突然開口,戚小衛聽到聲音,睜開眼,仰頭望向他。
「咦?你在啊?」
廢話,他一直都在呀!不然她以為她現在抱的是誰?
「真的是你耶……」她衝著他猛傻笑。「呵,你怎會在這兒?」
「你說呢?」冉歲寒看著她因為醉酒而酡紅的粉臉,忽然有股想捏她臉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