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飛……鳴飛……」
癱倒在地上,她難過地低喚著。
她沒有力氣回去了……
鳴飛的傷不知道怎麼樣了?
如果她死了話,以後誰來為他做飯……盯著他好好吃飯……
那傢伙很難養胖的……
她的腦子裡迷迷糊糊地打轉著各種念頭。
忽然,漆黑的草叢裡,傳來一聲又一聲屬於動物的騷動及噴氣聲,她的心頭倏地驚悚不已。
血的氣味,會引來山裡的野獸!
草叢中碧綠的螢光一閃而過,接著在不遠處聽到了一聲狼嚎,讓她渾身一涼,禁不住顫慄起來。
狼群!
她下意識地摸索著腰間的短劍,這才想起她的短劍早就被那群自稱是皇室派來的人不知道打飛到哪裡去了。
她趕緊轉頭四處尋找著有什麼可以自衛的樹枝棍子,但伸長了手四處摸索,除了一片草皮外,什麼都沒有。
當第一隻狼、第二隻、第三隻……出現在她的視線裡時,她絕望地閉了閉眼。
雁鳴飛老是擔心他會比她先走,不知道有沒有想過,她竟會比他還要早一步喪命?
她很想笑,因為生命果然無常,但又非常的想哭,以後,還有誰能照顧那個嘴刁到令人生氣的男人呢?
當第一隻狼低咆一聲撲向她時,她便已昏厥過去。
突然,狼群發出了慘叫哀鳴聲,許多人來來去去的雜沓聲響起,接著,她身邊圍繞著幾乎照亮整座山頭的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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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鳴飛倏然驚醒,瞪著華麗非凡的繡金流蘇帳頂,腦子裡有片刻的空白。
接著,他想起那砍向緹兒的致命一刀。
「緹兒!」
他胸口一緊,想要起身,背部瞬間傳來像火燒一般的劇痛,忍不住呻吟一聲,又倒了回去。
抬手摸了摸身上,發覺常穿的青襦已經換成了絲質衣袍,背上的傷口也已經仔細處理過了,而且很明顯的,用在傷口上的,還是最高等級的止血生肌膏。
他百思不得其解,對方到底是誰,為何要他回來皇宮?
「你醒了?」
一道似乎已經看遍人間百年變化的蒼老嗓音,淡淡地在床帳外輕輕響起。
他警戒地轉頭過去。
只見床邊有一名雍容華貴、髮鬢霜白的老婦人,靜靜地端坐在床邊,眼神淡漠地望著他。
他愕然地看著她,覺得她的面孔似曾相識,卻又非常陌生。
「不認得本宮了嗎?晏皇兒,本宮是你的母后娘娘呀!」
貴婦人唇邊勾起—絲笑意,笑容中猶存幾分當年的美貌。
雁鳴飛沉默著不說話。
他記得她。
從小他就覺得雖然她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但她的笑容卻沒有熱度,冷得讓他懼怕。
由於後宮規定皇子們一律交由皇后撫養,因此皇子們得定時送至皇后身邊,與皇后日夜相處,每個月只有一、兩日,才能回到親生母妃身邊相聚。
幼年時的他,十分害怕與她共處一室。
雖然他排行二皇子,卻經常躲在其它比他年幼的皇子身後,能不靠近她就不靠近她。
因此好不容易見到母妃時,他總是緊緊地抱著母妃不放,強烈的希望不要再回到皇后身邊去。
「你抓我來做什麼?」
雁鳴飛冷冷地問道。
「只是想確認,你到底是不是晏皇兒而已。沒想到,晏皇兒果然還活著,本宮當年還以為你真的死了呢。」
「怎麼?你在惱恨當年沒有毒死我,所以現在想要再補一手,趕盡殺絕嗎?」
雁鳴飛的語氣中有一絲仇恨與嘲諷的意味。
皇太后聽了他的話,先是微微睜大眼,接著格格地笑了出來。
「可憐的孩子,你以為當年是我下毒害你及你的母妃?」
「難道你想說,不是你做的?」
「如果我說,在你身上下毒的,正是你的親生母妃,你大概不肯信吧?」
太后平靜地對他挑了挑眉。
「當年的事根本已經死無對證,隨你推托、信口開河。」
雁鳴飛露出不齒的表情。
皇太后淡淡一笑,不管他說信不信,逕自開口繼續解釋。
「當年的事,的確死無對證了。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敏貴妃當年為了嫁禍於我、將我拉下後位,布了一招極為大膽的險局。」
雁鳴飛不接腔,太后也不以為意。
「她事先找來一個與你身形容貌相似的七歲孩童屍身,假替你中毒身亡,並利用她的兄弟帶著你逃亡出宮,但是為了取信於身為御醫的手足,便在你身上下了毒,讓她兄弟信以為真……」
「不可能!」
雁鳴飛忍不住大聲怒斥道。
「本來,我的確差點被先皇賞賜白綾自盡,沒想到她的宮女最後因為害怕而供出一切,敏貴妃見事跡敗露,最後乾脆服毒而死。當時先皇因為寵愛敏貴妃,不忍她死後背上罪名,因此便將敏貴妃及你的替身草草下葬,讓這件事不了了之,只在私下偷偷尋訪你的下落。
「先皇駕崩之前,還對你念念不忘,為了完成先皇遺願,這些年本宮仍持續尋找,直到現在才找到你,順便讓本宮解釋一下當年的誤會。」
「你胡說!」
他激動握拳,完全無法相信她說的話。
從七歲開始,舅舅便一直重複述說著,說他的母妃當年是如何拚著命將中毒的孩子送到他手中,他又是多麼驚險地保住了孩子的命……
他怎麼也無法想像,這一切都是個騙局。
他更無法接受,忍受了將近二十年的毒發之苦,竟然是他的親生母妃一手造成的?!
「你胡說!我不相信!」
他氣憤的又否認了一次。
皇太后依然維持著她端莊尊貴的表情,抬手遞了一個小瓷瓶給他。
「你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本宮只想澄清一下,沒興趣擔下別人造成的孽障。喏,這藥是你母妃當年進宮時,隨斷腸毒一同奉上送給先皇的解藥,拿去吧,可解你身上的斷腸毒。」
他瞪大了眼,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身上中的,果然是斷腸毒……」
他看著她手上的瓷瓶,苦澀地道。
「這斷腸毒,是你母妃家族裡秘製不傳的毒藥。」皇太后說道。
「我知道。」
他接過藥,神情悲哀地點點頭。
到現在,他終於願意相信,皇太后所說的一切,是千真萬確的。
「你知道?」皇太后愣了一下,露出迷惘的表情。「我聽說……你這些年來,一直在找尋化解身上毒物的方法,既然你知道是斷腸毒,怎麼將近二十年來,一直無法化解?」
「我是最近才開始懷疑的。」
他看著手上的瓷瓶,淡淡地回答。
「最近?」皇太后疑惑地問。
「我舅舅曾告訴過我,我母系家族血統,與上古神農氏有淵源,因此家族男子代代皆以草藥醫術傳家。相傳神農氏嘗斷腸草而亡,神農氏後人定然熟知斷腸草。我與我舅舅一直以為我的中毒症狀雖然類似斷腸毒,卻從未想過那就是斷腸毒,難怪將近二十年來,不但解不了毒,反而因用藥不當,加劇毒素催化……」
雁鳴飛感到心灰意冷。
世界上連親情都如此的不可信,還有什麼能信的?
皇太后聞言,越想越荒謬,忍不住呵呵笑出來。
「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你母妃當年在你身上下了自家的毒,一定以為你舅舅絕對能認出你身上的毒,進而幫你解毒。沒想到你舅舅堅信你是被外人所害,怎麼也不信你身上中的是家族秘傳的毒藥……真是妙啊,呵呵呵……」
雁鳴飛不怪她笑出來,因為連他自己都想狂笑,笑他這些年來的經歷與努力,全都白忙一場,成了一樁悲慘的笑話。
「也許,這就是報應吧。」他低語道。
聽見他破碎的語調,皇太后也笑不出來了。
「報應啊?不知何時,我的報應也會來呢……」
她的雙眼蕭瑟地望向門外。
「皇太后慈心善腸,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嘍!」
一道低沈清懶的嗓音,從暗處揚起。
「小伙子,你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嗎?」
皇太后笑開來,對著角落的人影說道。
雁鳴飛張大眼,瞪著緩緩從陰影處踱出來的何鳳棲。
「鳳棲?為什麼你連深宮後院都能這樣來去自如?」
他根本不是人,已經是神級了吧!
「我們『煙波閣』生意太好,不小心結交了一些權貴皇族。」
何鳳棲攤了攤手。
「難道皇太后曾請『煙波閣』……」
「呃……你還記得上回差點逼死芝兒,還把逸浪射成蜂窩的那個小王爺嗎?」
「記得啊……難道……」雁鳴飛望向皇太后。
「嗯哼,『煙波閣』替太后解決了皇上背後的大麻煩,所以太后欠了我一份人情。」
「所以我說,我的報應不知何時會來呀。」
太后淡淡說道,間接承認是她暗地明地指使,誅殺了暗結勢力、意圖謀反的小王爺。
如果他沒弄錯,那位小王爺算來該是皇太后的親侄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