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幾招,流星槌的招式已老。雲仰算準他下一招回頭再使「直取中宮」,於是搶先一步站住了胖子欲踏之處。
胖子沒想到眼前一花,突然多了一個人,嚇了一大跳,卻是來不及退,直勾勾撞上雲仰等在面前的浮雲掌。
沉重的身子轟然倒地。幸得雲仰無殺人之意,只是將他擊昏而已。
高個子眉頭一凜,向另外兩個同黨使了個眼色。瘦子和矮子發一聲喊,齊齊攻過來。
瘦子攻上路,矮子攻下路。
雲仰反手一招「螳臂擋車」阻斷瘦子上路,一招「步步驚心」避開矮子的地堂腿。
他不欲殺傷人命,劍尖飛快點過,施展的正是清虛派最得意的「清星劍法」。六點飛過,六點血星子出現在瘦子胸口;再六點飛過,另外六點血星子出現在矮子胸口。
兩人宛如同時被拉住的木偶一般,身形一頓──然後軟軟倒地。
點暈了事。
「好硬的爪子!」高個子冷笑一聲,雙手一錯攻了過來。
這四人的功夫雖然比他以前遇過的山賊好,卻不算頂級角色。雲仰只看了幾招便看出高個子的破綻。
他不欲傷人,覷了個空子,反轉劍柄往前一送,直接擊在高個子心窩上,高個子登時倒地。
不出三十招,四個人盡皆倒地不起。
「閣下的功夫已是不差,只可惜不幹好事,盡做這種攔路搶劫的沒本錢買賣。若是肯潛心練功,又豈會到這種地步。」雲仰歎了口氣,回過身去。
大驚!
原本躲在她家小姐身後的那個丫鬟,不知如何竟然軟倒在地上。
雲仰飛快過去查看,那丫頭雙手捧著胸口,嘴巴大張,雙眼突出,臉上浮現一層奇異的淡藍色,明顯已經沒救了。
莫非是他一時大意,方才動手之時他們趁機施毒,否則他焉何會不知丫鬟中了他們毒手?
既是如此,為何不直接對他放毒,卻去對一個小姑娘下手?
眼看剛剛還好好的一個人,轉眼間死在他的眼前,雲仰救人只救到一半,心中懊惱萬分。
「姑娘,對不住,你的丫鬟死了。」他站起來對那位姑娘道。
那姑娘戴著面紗,端然不動,卻是一點反應也無。
方纔他和人動手時,她既沒有閃避,也沒有尖叫逃跑,從頭到尾跟個木頭人一樣直挺挺地站在那裡,該不會是她也中毒了吧?
雲仰一驚,連忙要去掀她的面紗查看。
那小姐退了一小步避開,終於是有些動靜。
「不妨。」半晌,她終於開口,嗓音清清冷冷的,沒有什麼情緒。「她只是我路上臨時買來的孤女,原也沒有期望能活著陪我到家。」
這如碎玉清冰相擊的嗓音雖然好聽,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頭一寒。
「姑娘知道這一路會有風浪嗎?既是如此,為什麼一開始不多帶幾個家丁出來?」雲仰皺起眉,不快的道。
「多帶幾個人,不是多幾個送命嗎?」她反問。
雲仰被她問住。
除了兩個師妹,他和姑娘家打交道的經驗實在不多。他也不曉得是她性格比較冷靜,還是一般的姑娘家都是這樣。
一時無語,他回頭看看地上的四個人。
「他們中了我派的獨門點穴,即使以內力衝穴,也要三個時辰方能解開。我去尋幾條樹籐將他們綁住,然後下山告知官府上來捉人。」
「不用了,他們是鐵血門的人,尋常的繩索也困不住他們。」面紗姑娘依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
「鐵血門?莫非是北方第一大門派鐵血門?姑娘是怎生和這四人結下樑子?」他訝道。
面紗姑娘頓了一頓,「我不小心錢財露了白,讓他們知道我身上帶著不少銀子,大概是因此起了偷盜之心。」
「江湖傳聞,鐵血門行事雖然亦正亦邪,倒未曾聽過他們會幹劫掠良家婦女的勾當。」他沉吟道。
「公子對江湖的事頗為熟悉?」她的嗓音似乎多了點輕嘲之意。
「不敢,只是常聽師父提起道上的一些閒談而已。」
「噢。我瞧公子的身手挺好,想必尊師的武功也很好,才能教出一個徒兒,轉瞬間就打倒了四個強人。」
「不敢當,這四人的武功雖然不差,卻稱不上高手。才會敗在在下手中。」他拱了拱手。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
「……嗯,他們功夫不好。」
「聽說鐵血門主手下有所謂『雙衛』、『四使』、『八差』,都是一流角色。倘若今天來的是那些人,興許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在下了。」
「……嗯,公子幸運。」
一直在這個荒山野地說話也不是辦法。而且她的聲音雖然好聽,整個人總泛著些詭異的氛圍,說起話來一點感情都沒有,像跟木頭人說話一樣。
雲仰見她對婢女的死如此冷淡,心裡總是有個疙瘩在。
「姑娘接下來要往何處去?」他想早早送她上路,自己要回頭找師妹了。
她往前一指,正好是他的反方向。
「在下要往西首下山,既然姑娘此刻已然安全,就此別過。」他掏出懷中的荷包。「這是方才姑娘掉在路口的,物歸原主。」
她絲袖一抬,一段白皙無瑕的玉指從袖口露了出來。
「姑娘,後會有期。」他舉手拜別。
走開幾步,忍不住回頭一看,她依然站在原地動也不動,腳邊是一具屍首,地上有四個劫匪。
雲仰再不喜歡她,也實在無法狠心走開。
「姑娘此去的路上,有其它人接應嗎?」他停下來問。
她搖了搖頭。
「我還有兩位師妹在前頭的鎮子裡等我,姑娘要不要一起下山,待到了有人煙之處,再傳訊給家人過來接應?」
她依然搖了搖頭,站在原地不動。
雲仰有點無計可施了。她到底想怎麼樣?
「公子可否送佛送上天,送小女子下山去?」她終於開口,提出的卻是強人所難的要求。
「姑娘,這座山有個名頭,叫『三十里山』,意即入了山之後,無論往東西南北起碼都要三十里以上。我的師妹已經在山腳下等著,我若送了姑娘往另一頭下山,一日之內實在無法往返,不如姑娘隨我一起下山再做打算?」
她繼續搖搖頭,身子動也不動。
雲仰望望所來之路,望望她的去程,望望地上的死婢女和四個綁架犯。
她不肯走,該怎麼辦呢……
「嘩,師兄!你劫財又劫色啊?」巧兒心中的景仰如山之高。
「別胡說。」二師姊正色地加一句:「財比色重要。」
師姊英明。
「你們兩人莫要胡說,她的婢女死了,她不肯隨我下山,我又不能丟她一人在山上,只好點暈了背下來。」雲仰無奈地道。
「她的婢女怎會死了?」雲詠蹙眉問。
雲仰搖搖頭,有些氣沮。「是我不好,在和人動手時,他們偷施暗算放毒,那小姑娘沒能躲過。」
「嗯。」雲詠聽了,只是點點頭。
「師兄,你只是點暈了她嗎?有沒有趁機成事?」巧兒問。
「你想成什麼事?」雲仰打她一個爆栗。
「還荷包還到背了個女人回來,這下子真有機會對人家負責了。」巧兒喜滋滋地搓手。「她現在心靈脆弱,一定更需要人安慰。」
「你到底滿腦子都在想些什麼?」雲仰著惱道。
「心靈脆不脆弱是一回事,眼下倒是有個新問題──」雲詠看著床上直挺挺的姑娘。「師兄,你得多養一口人了。」
「……」
「……我就說荷包不急著還嘛!」巧兒咕噥。
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好嗎?
第2章(1)
雲仰不太有綁架良家婦女的經驗,因此他不確定正常的良家婦女被綁架會有什麼反應,不過肯定不是眼前這種——
她未免冷靜得過分。
清晨,客棧房間,一張方桌,四人圍桌而坐一一巧兒一早拉著他咬耳朵,自告奮勇要負責套話,雲仰便由得她去。
「這位姑娘,你家住何處?叫什麼名字?噢,你放心,我們不是壞人。這位是我的大師兄叫雲仰,就是他把你紿『友善的』帶回來的;這位是我二師姊叫雲詠,漂亮吧?美麗吧?功夫更好哦!我叫雲巧兒,大家都叫我巧兒,我們是清虛派的弟子。姑娘看起來不像是武林中人吧?那你應該沒有聽過清虛派。沒聽過沒關係,我們清虛派就在赤省境內。對了,姑娘看起來就是挺有錢的樣子,想必是個富家千金。我們清虛派可窮死了,窮到都快廢派了,想想真是讓人煩惱不已——」
「咳。」雲仰輕咳一聲。
「師妹,你真是好會套話。」雲詠深深讚歎。
「啊?」好像她自己先把底招光了。巧兒搔搔腦袋,笑得有點尷尬。
面紗忽然飄出一聲淡淡的輕笑一是的,沒錯,她依然戴著面紗。
話說師兄咋天送了她回來,自然是把她放在師妹倆的房內。基於男女授受不親,女女可能也授受不親,所以兩姊妹都沒有人動她,她也就保持原樣的睡去、保持原樣的醒來。
「我這身衣服穿了一宿,甚是不清爽,雲詠姑娘和我的身形相仿,可否借一套衣衫讓我換洗一番?待得梳洗妥當,再喝茶閒談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