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不相信是這個愣小子自己想出剛才那些話來堵得他無話可說,這小子有幾斤幾兩重,他還不知道嗎?
一個只會流連花叢的敗家子!哼!
「當然是我老爸教的,否則我怎麼可能知道該怎麼應對呢?」秦司瑝還是帶著一臉無害的傻笑,將所有的功勞歸於父親,連帶降低所有人對他的防心和期待。
看到大股東們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秦司瑝臉上的表情很快地閃過幾許嘲弄,隨即恢復標準的傻笑。
人家都說他老爸像只精明的老狐狸,狐狸生的兒子,總不可能是只小笨狗吧?
小看他,是要吃苦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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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可以做好這份工作,為什麼要偽裝成扶不起的阿斗?」會議結束,等所有股東一出去,趁著收拾文件的空檔,岳矜立即問出心中的疑惑。
光看他稍早應付那些難纏大股東的表現,就知道他平常的無能都是偽裝的。
她只看過想要假裝自己很有能力的蠢蛋,但是偽裝成無能敗家子的人,她倒是第一次看到。
他為什麼要刻意醜化自己的形象?
「因為……」秦司瑝歎口長氣,露出無奈的苦笑。「這不是我想做的工作。」
「當然。」廢話,想也知道他除了醉生夢死外,根本不想認真工作。
她的表情帶著明顯的輕蔑,從他這幾天的表現,還有她先前從報導上看到的緋聞,她完全不相信他能有什麼想法和作為。
「我想當服裝設計師。」
他臉上的表情有著前所未見的沉穩和認真,岳矜幾乎看傻眼。
「服裝設計師?」她詫異地瞪著他。沒想到他會有這麼認真的神情,更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
難怪他一直留意女同事的穿著打扮,她還以為這是他把妹的手段咧,原來是興趣所在,他才會特別留心。
但是,服裝設計師這一行,若不成為頂尖的佼佼者,就只能一輩子領著微薄的薪水,淪為代刀的幕後助理,無法出頭天。
「是啊,那是我最想做的事。」
「這一條路不好走。」很多人都想當服裝設計師,但是只有少之又少的人能出人頭地。
比起他父親替他安排的康莊大道,服裝設計師這條路可以說是充滿石礫,崎嶇難行。
「我知道,我也願意吃苦,但是……唉……」表情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總裁不願意?」不需要用腦袋瓜想,也知道會是這個答案。
有哪個企業大老闆會容許自己的接班人不務正業,跑去當服裝設計師呢?
「嗯。」秦司瑝無奈地說。「我偷偷休學跑去紐約當一個知名設計師的助理,結果被抓到,被我老爸硬是逮回台灣來。」
「原來……」原來他是為了這個原因休學,她還以為他是承受不了課業的壓力,所以才辦理休學的紈褲子弟呢!
「原來什麼?」
「難怪你一直跟娛樂圈的人『打交道』,原來是因為想當服裝設計師。」她話中有話地瞅著他,挖苦道:「這算是就近觀摩嗎?」
「沒錯。」他喜孜孜地笑著。「我不但可以近距離接觸這行的佼佼者,還可以跟明星、模特兒討論最新流行,刺激我的創作靈感,而且還可以順便氣氣我老爸,一舉數得。」
「我想總裁併不喜歡你的特殊『嗜好』。」這不是問句,而是結論。
沒有一個成功的企業家會願意讓自己的子女「不務正業」,尤其是獨生子。
「是啊……」他一臉無奈。「所以呢,我只好拚命敗壞我的名聲,直到我老爸放棄為止。」
「你一點都不懂得惜福。有一個能替你排除障礙、安排康莊大道的父親,你應該要偷笑,起碼你不愁吃穿,不用擔心學費和生活費沒著落。」想到自己只能半工半讀才能完成學業,而他卻無病呻吟,人在福中不知福,強烈的反差就讓她忍不住想開口指責。「不是每個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比比皆是。只有像你這種不愁吃穿、不知民間疾苦的人,才會不知惜福,只知道高談理想,一點都不實際。」
現實社會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貧窮的人想要出頭天,絕對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努力才有機會,而且還不保證一定會出人頭地;而有錢人的子弟卻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最完善的資源和教育,還可以憑祖蔭空降大位,他還在不滿什麼?
命太好!
「我知道你對我們這種不知民間疾苦的富家子弟沒有好印象,但我要澄清的是,我並不是不知惜福,只是我也有夢想。我想闖蕩的心情跟你當初不管多苦都想就學一樣,都是為了自己的將來。」他好脾氣地露出苦笑,語氣溫和但堅定。「但我不認為努力爭取自己想過的生活是一種錯,不管是有錢人還是窮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要走的路。」
「你當然有權選擇自己想走的路。」她不以為然地瞅著他,毫不畏懼地說。「但是請不要忘記,你的行為舉止都會影響公司形象,進而影響整個集團上萬名員工的生計。」
「若不是顧慮到公司,我早就逃之天天,今天也不會在這裡跟那些老頭子大眼瞪小眼。」他好脾氣地解釋。「我這人雖然不懂得惜福,但還知道一點分寸,不會拿公司前途開玩笑,否則我剛才就會答應陳開遠,將總經理的位置讓給他兒子陳達忠——他才是你口中所謂的『扶不起的阿斗』。」
「你不怕一旦惹惱總裁,被掃地出門,什麼都沒了?」她很懷疑他的決心能有多強,有到不顧一切的地步嗎?
「我早有心理準備,大不了跟你一樣住鐵皮屋,少吃一點,還是可以過活。」他的眼神堅定。「我相信以我的才能再加上努力,一定可以闖出名號。」
彷彿被他的堅毅神情震懾,她的語氣已經有些鬆軟。「對不起,我剛才說話逾矩了。」
沒想到他有破釜沉舟的信念,讓她詫異的同時,也有被感動到。
只可惜她受雇於總裁,必須盡力完成總裁交付的使命——協助秦司瑝接手公司。雖然這不是秦司瑝的興趣所在,但她也愛莫能助。
「你本來就有權說自己想說的話,沒什麼好道歉的。」他無所謂地聳聳肩。
「可是……」他越是寬厚不計較,她越覺得自己心胸狹窄,就好像鄉土劇裡頭那種壞心腸的惡毒女人。
她是怎麼啦?她向來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也很以自己的自制力為傲,就算是交往多年的男友,她也會有所保留,從不暢所欲言的。
是因為她不在乎秦司瑝這個人呢,還是因為知道他是一個有雅量的人?
「我這幾個月常被念,一天沒被念,還真有點不習慣。」他自我解嘲。
說完,他抱起大部分的卷宗,跟她並肩走出會議室,往電梯的方向走。
「我走樓梯。」她筆直走過電梯門,步往樓梯間。
「爬樓梯?!」他伸手擋住她的去路,誇張地瞪大眼。「你瘋了嗎?要爬整整十二層樓?!」
「我每天爬,已經習慣了。」她輕鬆閃過他的阻擋,繼續往前邁進。
「等等……」他若有所悟地看著她。「你該不會是不敢搭電梯吧?」
「我是不『喜歡』搭電梯,不行嗎?」她換了一個字眼,腳也不停地繼續走向樓梯間。
「你為什麼不敢搭電梯?」他跟上,堅持自己的說法。
「……我曾被關在電梯過。」她沉吟許久後,總算說出答案。
「什麼時候的事?」
「小學四年級,我第一次到百貨公司。」也是第一次搭電梯。
她還記得當她走進百貨公司時的震撼,彷彿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般,完全被華麗明亮的裝潢給震懾住,只能傻愣愣地張大嘴,緊抓著媽媽的手,生怕走丟。
但快樂又驚奇的旅程在她與媽媽、弟弟搭上電梯後便宣告終止,他們被困在黑暗無光的電梯裡頭,整整四個小時!
所有的乘客都又叫又吼,驚恐萬分地拍著電梯門,彷彿世界末日來臨般,嘶吼著喊救命。
從那一刻起,對她來說,電梯變成了黑暗怪獸的代名詞,也是她視為畏途的拒絕往來戶。
「你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會被記憶束縛的人。」雖然相處才沒幾天,她的冷靜和強勢作風已讓他印象深刻。
他懷疑就算有刀山擋住她的去路,她也一定眼睛眨都不眨地就踩過去。
「我沒有被束縛,只是避免再被困在電梯裡。」她死都不會承認自己確實害怕搭電梯,這是懦夫的想法,而她絕不是懦夫。
打從國中開始,她就為自己的將來努力、奮鬥,她絕不是懦夫。
「承認自己有弱點並不可恥。」他的語氣輕柔但堅定。
「我沒有——」若想要出人頭地,就不能被人抓住弱點,只可惜她的辯駁被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