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葵咬咬唇,說:「李小姐誤會我們的關係。」
「她跟你說什麼?」
「背後告狀不是正人君子所為。」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會知道?」他的口氣很溫和,但她就是從當中聽見威脅。
夏日葵換個角度想,如果江秘書能夠知道她們去了頂樓,那麼也跟到頂樓、站在門後偷聽,以便將完整實錄報告給上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也許他不是要知道她們說了什麼,而是想對質,既然如此……「李小姐要我和你保特距離,還用跳樓威脅我,只不過我性格惡毒,不但沒有被威脅到,還恐嚇她一頓?」
「做得好!」他直覺說。
嗄?她沒想到他的反應居然是這樣?不過,她喜歡他的反應,喜歡他沒有偏頗李小姐的態度。
「別幸災樂禍,不管怎樣,她都是你兒子的媽。」他沒有反駁,只是請請淡淡地對她說:「關於我和李茜的故事,我不打算在電話裡面告訴你,我要面對面和你講清楚,下個月七號,我會到墾丁出差三到四個星期,到時候再談,別忘記請外婆給我留個房間。」
「再則,接下來我還是會像過去一樣,每天給你打電話,希望你不要再用拙劣的謊話拒接我的電話,否則我不介意一天辦一支新電話。」
「總經理,你不要這樣,我們只不過是朋友。」她說的是事實,但是突地,電話那邊沉默下來,他不接話,而她在電話這頭只聽得見他的喘息聲。
「總經理,你還好嗎?」她急間。
好半天,他深呼吸了幾口氣後,終於說話,她聽見他咬牙切齒的說:「你確定我們只、是、朋、友?」他問得很凶,用前所未有過的兇惡口氣。
一時間,她怔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接著手機掛斷,夏日葵呆呆地望著自己有殘障手冊的手機,心裡隱隱抽痛著,他生氣了?
第12章(1)
嚴幀方說話不算話,那天他掛電話後,再沒有打過來。
夏日葵思前想後,也想不出自己說錯什麼。
不是嗎?他們雖然交心,卻是聚少離多的朋友,她深信人與人之間有某種頻率,會讓人試圖想去親近某些人,但……也就是朋友罷了。
可是,他再沒有打電話來,好幾次她想主動打過去,卻總是在看見他的電話號碼那刻放棄。
也許外婆沒說錯,她的性格確實有些怯懦、有些逃避,只是她自以為勇敢,並且為自己的怯懦找借口。
所以這次的借口是……喂,是忙!
因為傢俱進來,民宿必須大整理,因為所有準備工作完成、民宿熱熱鬧鬧開張,因為她必須做行銷宣傳,所以忙得天昏地暗。
這個借口很不錯,連她自己都能夠騙過去。
但事實是她並不忙。
網路行銷的工作與裝潢工程同步進行,一個帥死人的設計師,已經在網路上紅了好幾個月,點鬩率居高不下,網友們看著原來的鬼屋民宿一點一點脫胎換骨,心裡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好像「老家民宿」真的是他們的鄉下老家。
再加上外婆的計劃奏效,夏日葵把翅膀的照片P。上網,立刻替民宿衝上高人氣,才剛開幕,每天的住房率都達八成以上,假口更是一房難求。
玫瑰耳朵不方便,對偶像歌手不感興趣,而夏日葵為賺錢奔波勞碌,哪有時間欣賞音樂,傅育康等於是外國人,外婆是老太婆,她只對江蕙有感情,因此滿屋子的人居然都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翅膀曾經多有名氣。
那個團體叫做天羽,曾經紅了四、五年、紅到內地和日本去,後來不明所以解散,主唱失蹤,而一手把他們帶出來的經紀人,轉身去捧紅另一個團體。
他們不知道天羽是什麼鬼,但網友知道,消息傳出去,還引來不少記者辨訪,一下子「老家民宿」大紅特紅起來,連帶設計師傅育康也跟著紅。
網路資訊發達,記者在網路上搜尋,就能夠GOOGLE到傅育康的光榮事跡,只是設計師的新聞畢竟沒有紅歌手來得吃香,因此傅育康的報導,淹沒在翅膀的報導之下。
因為住客多,外婆聘了更多的人手,夏日葵不必看櫃檯,她只負責電腦部分,所以她真的不忙。
夏日葵情緒低落已經很多天了,胸口有些悶,表情有些沉,因為她知道他在生氣,雖然界線劃足、雖然她不允許自己逾矩,但她還是希望兩個人是朋友,不想就這樣斷了交情。
心亂、腦子更煩,她開始討厭自己,卻不知道該如何擺平。
她拿著手機,在玉蘭樹下徘徊不定。
民宿生意太好,他們過去住的「總統套房」都被人預定一空,所以他們並沒有從老家搬回民宿。因此吃飽閒著沒事幹的傅育康,開始考慮裝潢老家,他對四合院的建築很感興趣,想要把這裡整頓出一番新景象,她看得出來,傅育康相當喜歡這個工作。
夏玫瑰對傅育康說:「能夠做自己喜歡的工作,並以這個工作養活自己,不是普通幸運。」所以傅育康對她說:「阿葵,遇見你,是我最大的幸運。」那麼她呢?夏日葵喜歡台北的工作,除了錢,工作成就也帶給她自倌無數,那麼她是不是應該對嚴幀方說:「遇見你,我很幸運?」再看一眼手機,她始終無法下定決心,但是友誼斷在這裡,她的確不甘心。
重重跺一下腳,她何必欺負自己?想他就打電話,有誤會就解釋開,何必猜著他的怒氣、凌虐自己的心情,起伏不定的感覺比什麼都痛苦。
他們是朋友,分享心情的朋友啊,她為什麼要逃避?為什麼不敢打電話過去?
一個發狠,她找出他的電話號碼,撥過去,三、四聲,嚴幀方接起來了。
「喂,我是……」
「阿葵。」他接下她的自我介紹,但口氣有點疏離冷漠。
她難堪,於是卡在那裡,不上不下。
該說對不起嗎?因為她講出實話,點明他們之間不過是朋友而已?還是因為她被叫到公司頂樓去談判,還被威脅不退出就跳樓(雖然要跳樓的不是她,但她的確被威脅到了)?又或者因為……因為被他掛電話而道歉?
想到最後一點,她心酸了,該道歉的怎麼會是自己,她又沒有說錯做錯,突然覺得委屈,聲音不自覺哽咽。「為廿麼不說話?」他的口氣更冷。
說廿麼?說她好不容易燒熱了張臉,卻迎上他的冷面?說她打這通電話,純粹是吃飽設事,只是想找個人試試「對不起」三個字?還是說,她被懲罰了,因為被人掛電話?
「設事,對不起,打擾你了。」噘起嘴,她驕傲地掛掉電話。這次,她對自己說:我沒錯,該道歉的不是我。
五秒鐘後,手機響起,是嚴幀方撥來的,她再猶豫五秒,才接電話。
「喂。」
「我是……」
「嚴幀方。」她學他的口氣,用冰激凌的溫度相向,然後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之前,又補上一句更冷的話。「為什麼不講話?」那邊先是陣靜默,然後她聽見他發出低低的笑聲,他沒有羅她幌起嘴,沒有學她的驕傲,也沒說——沒事,對不起,打擾你了。
他就是笑著,從小笑到大笑,在笑過好一陣後說:「夏日葵,你很驕傲。」他一笑,笑出她臉上兩片酡紅、笑掉她的委屈、笑掉兩人之間的尷尬。
「驕傲不好嗎?」夏日葵反問。
「不止驕傲,還不肯吃虧。」他下評語。
「有便宜可以占,誰想要吃虧。」她又嘟起嘴,不過這回不是委屈,而是帶了小女兒的嬌憨。
「你在哪裡?」他不同她爭辯,如果要爭,他們必須有一整個晚上的時間,而他不打算在這樣的話題上頭浪費。
「能在哪裡,當然是在民宿裡面,我忙死了,客人一波波進門,招呼東、招呼西,這些從都市來的客人對什麼都新奇,你有什麼話就快講。」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謊,是不是說了很忙,就可以證明他在她心中,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不知道,她就是直覺在這個時候,她應該說謊。
她S注意到,她又說了一堆小細節,但他注意到了。「騙子。」
「什麼?」
「我說你是騙子,你明明在者家。」
「嗄?」
他打電話過去民宿,是外婆告訴他的?還是……她轉頭看看四周,不可能,他家裡有嬌客,而且他相當忙,就算要出現在墾丁,至少得等到七號,工作機器人,連一分鐘都不能浪費。
想到這裡,她順便提醒自己一句:他來墾丁的目的,從來都不是因為自己。
「我說,你、在、老、家。」他重複。
電話裡的聲音才停下,她便聽見電話外的腳步聲,踩著細碎落葉的腳步,一下下向自己靠近。
夏日葵猛地回頭,在廚房昏暗燈光的照映下,她看見了……看見他頎長的身影一那一瞬,低落的心情迅速平復。